Fre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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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代蝙超/哨向AU】Finders, Keepers CH.3-CH.4

>>>>  3.


布鲁斯努力支开酸重的眼皮,侧过头看着厚重的丝绒窗帘,一丝光线从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间渗进来,温热的金红色正好蒙上了他的眼睛。他举起手想要遮挡斜阳,这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浑身每一块骨头都仿佛被融解一般疼痛。他短暂地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以及更早时发生了什么,但一无所获,他的记忆就像一片浓雾,潮湿和空白让他浑身发冷——这意味着在那位外籍向导医生离开后他又一次进入了信息过载状态。

仍然是和昨日、前一日,以及自地球诞生起的每一日同样的黄昏,但又是全新的。

他隐约记得昨晚是迪克扶他躺在床上的。在适应了阳光的刺激后,他翻身下床,拄着拐杖拉开窗帘。窗外修建整齐的树枝上停着一团黑色的影子,两轮金色的月亮自黑暗照耀着他。

布鲁斯看着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恨意,如果能够做到的话,他或许会用挂在墙上的猎枪射击这只鸟儿,但那无疑是十分愚蠢的,哨兵或者向导可以操纵精神体攻击其他客体,却不能攻击他们本身。

于是布鲁斯无视了精神体意味深长的凝视,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下楼,冲进餐厅。阿尔弗雷德不在那,但热气腾腾的早饭(或者从时间上看说是晚饭比较合适)在等待着他,热茶发出嘶嘶的蒸汽声,而盘子里金色的可颂慢慢冷却时酥皮脆裂会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这些细微的声音是普通人无法察觉的,而哨兵则可以放任自己长久地沉迷于这种虚假的平和之中,过了很久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开着的电视上。

《今日哥谭》的女主持正在介绍一场由超人参与的救援行动,由于积雪,今天早些时候在联通哥谭与大都会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多车连续追尾事故,而托超人的福,所有伤者都得以被及时送往医院救治,没有人失去生命。

布鲁斯注视着电视里那张完美的、在灿烂的日光照耀下宛如天神般熠熠生辉的脸,机械性地把盛着麦片的勺子塞进嘴里,让黏糊糊的牛奶和燕麦的混合物滑下喉咙,没来得及完全冷却的温度让他感觉刺痛发痒,不过可以忍受。就着电视机介绍超人本月参与其他几期救援行动的背景音,他又往嘴里塞了几勺茄豆,切开香肠,盯着切面上那因为炙烤闪亮而似融非融的脂肪花纹,突然完全没了胃口。象征性地用叉子戳了几下那块散发着奶香味的的华夫和烤的微焦的小土豆,布鲁斯把盘子随意地推开。

就在这时,阿尔弗雷德端着托盘走进餐厅,上面是一份新做的,与他面前这份一模一样的英式早餐。看见布鲁斯正坐在桌前发呆而不是躺在床上,老人有些意外,在一眨眼的犹豫之后,他放下托盘,转身关上电视。

对阿尔弗雷德没什么新意的唠叨充耳不闻,布鲁斯站起来,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致。哥谭少见地在黄昏时放晴了,失去了气血的太阳单薄地挂在栎树的树梢上,像一颗甜美的橙子。目所能及之处都是浓淡不一的金红色,绚烂得过头几乎有些乏味,从天边一直蔓延到屋内,飞溅在他脸上。

“我睡了多久?”布鲁斯打断了阿尔弗雷德对他又一次浪费食物行为的控诉。其实他完全可以自己去查查日历,阿尔弗雷德很可能会欺骗他,尽管哨兵可以察觉哪怕最细微的撒谎的征兆——或许他就是想被欺骗。

“大概一天。”老管家有些不安地用余光关注着他的反应,“一天多一点。”

阿尔弗雷德没有说谎。布鲁斯判断,他既失望又庆幸。之后管家向他询问了他在信息过载发生之前与医生交流了什么,布鲁斯一如既往给出了不怎么让人满意的答案,只是隐瞒了关于精神力剥夺手术的建议部分。阿尔弗雷德想要叹气,事实上布鲁斯知道那口气已经到达了他的喉咙,但他最终停住了他。

“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又把一个庸医从名单上划掉了。”他在一个玻璃杯中倒上澄清的液体,推给布鲁斯,并在另一个里面倒上香槟,“这值得我们喝一杯以示庆祝,不是吗。”

布鲁斯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并没有把它举起来的欲望。那是哨兵的“特质酒”,起源于俄罗斯,由被稀释的没什么味道的酒精溶液以及一些用于调味的提纯香料组成,度数很低,对普通人来说几乎就白水,但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中,布鲁斯仍然倾向于不饮用任何含酒精的饮料。他象征性地端起杯子在唇边沾了沾,对阿尔弗雷德笑了一下。

“或许我们可以出去前散散心,比方说瑞士,您小时候经常在那里度夏,记得吗?现在我们可以带上理查德少爷,小孩子学东西很快,我想他不用一个月就能掌握高地德语。”阿尔弗雷德一边有些兴奋地说着一边收拾着餐具,布鲁斯凝神听着他的膝盖发出的声音,他听的很用力,几乎是想把那有些迟滞凝涩的声音刻在脑子里,“要我说,也许您的关节只是受够了哥谭糟糕的潮湿天气,我们也该去干爽的内陆过一段日子——”

“以后再说吧。我想去海边走走,阿福。”

他自顾自地下达了指令,又自顾自地出了门,但还是被阿尔弗雷德追上并给他裹上大衣。对阿尔弗雷德来说追上现在的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经过沉默而短暂的旅途,阿尔弗雷德把他在港口放下,“两个小时以后来接我,”布鲁斯凝望着平静黑暗的海面,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现在天际是一片浑浊的紫红色。

出于某些原因,阿尔弗雷德显然不想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他欲言又止,但一如既往,老人选择了尊重他的要求。“希望两个小时后能在这看见你,少爷。”

他沿着海岸线漫步,或者说是疾步前行更为恰当,似乎是想要摆脱什么。不知道走了多久,恍惚间他听见轮船的汽笛,但理智告诉他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都过去了。他停下脚步,望着那变的陌生的景色,清凉的海风吹散了他脑海中的迷雾,他看见了那迷雾遮盖之下的东西——一片荒芜的废墟。但他知道曾经那里不是那样的,他认识那片废墟,那是他度过一生大部分时间的地方,曾经他珍视的一切——然后那里被烧毁了。

惨白的浪花就在他的脚下,他把自己的手杖深深插进沙地之中,没有人踏足过的沙子很松软,就像湖面那样凹陷下去,有一瞬间布鲁斯想到了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老掉牙传说,贝狄威尔归还了湖中剑,于是因这把剑获得永生不死的诅咒与祝福的亚瑟王终于能够迎来平静的死亡……布鲁斯把大衣和帽子脱下来一并挂在手杖上,黑暗中像一面旗帜在飘扬着。

他缓步向水中走去,夜间海水的低温让他关节刺痛,但很快水的浮力减轻了这种痛苦,一开始他们在布鲁斯脚踝的深处,随后慢慢攀升,到了膝盖,腰部,胸口……然后他意识到海水远比自己想象中冰冷,这深入骨髓的刺痛也不如想象中一般温和。

这大概死亡也是这样的感受。

他向更深处又走了几步,现在他的脚已经很难接触地面了,他整个人悬在海中,这感觉就好像在天空中飞一样。他闭上眼感受着水涌进鼻腔,增大的压力使他整个呼吸道酸痛无比,终于,现在他的身体由内而外完全冰冷了。低温和水的环绕让他的感官渐渐关闭,他的可视范围在不断缩小,听到的声音逐渐只有自己沉闷的心跳。

这就是未来。这就是普通人,没有精神力、没有超感官的普通人沉入海中的感觉。无处不在、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流就像是海洋,而逃避它们的唯一方式是回到真正的海洋中。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从水中拖了出来,有一瞬间布鲁斯感觉自己真的离开了水面,骤然增大的重力拉扯着他,而他整个人却无所依靠。他可能瞬移到了什么巨大体积的气态行星上,比如木星,很快就会被骤然增大的重力压扁……但实际上他仍然在水中,那股力量来自他身后他一个人,因为切断了感官,他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他唯一已知的事情是他力气大的惊人,并且在努力的把他向岸上拖,嘴里一边颠三倒四地说着安慰他的话。一种出离的愤怒攫住了布鲁斯,他几乎是失去理智般不管不顾地以自己的精神力猛击对方,却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更准确地说,是一片虚无。带着威吓与怒火,很有可能彻底将另一个哨兵向导的精神屏障击碎,并捣毁他们的精神图景的哨兵信息素陷进了一片棉花中,消散成烟。

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没有精神屏障,更没有精神图景——这是个Mute。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发现了漂浮在海中、没有发出任何声息的布鲁斯韦恩?

即便如此,布鲁斯仍然没有放弃甩开那家伙的努力。虽然他的膝盖废了,但那这个在海里还戴着眼镜的傻大个不是他的对手——他们几乎是海中缠斗起来,浮力让两个人的动作都十分滑稽可笑,虽然那家伙不怎么会打架,但他简直就像个沙袋,或者是黑洞,布鲁斯认为自己下手并不轻,但他就是毫无反应,并且怎么也不肯放手。

他们以一种让人尴尬的姿势回到了陆地。布鲁斯几乎是被他拖了上来,而这个过分亲密的“拥抱”让他肋骨生疼,他很怀疑这家伙和杀手鳄谁的力气会更大。

“你他妈的有什么毛病?!”他终于适应重力后迅速拽开了那家伙,他用的力气也不小,以至于那个刚刚还好心地费力扶他站起来的家伙被他甩到沙滩上,粗糙的沙砾粘在他脸上,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湿淋淋的原因,那人乱糟糟粘成一团的刘海后困惑而震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布鲁斯说不清楚是愤怒还是愧疚地抹了一把脸,他的眼睛有些生理性的刺痛,或许是海水的原因。“事实上,这本是我想说的。”那个大个子慢慢地眨了眨眼,布鲁斯想伸手拉他一把,但最终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笨拙地重新站起来,徒劳地拍打着满是沙子的衣服,“但我很抱歉,先生,有人告诉我,强令那些不想活下去的人活下去和杀死他没有什么区别,但我就是不能——这大概是本能反应,我想。”他摸了摸鼻梁,随后似乎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镜丢失了,显而易见,于是他有些尴尬地看向布鲁斯,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

“我并没有,也从来没想过自杀。我是个哨兵。不是在军营前站岗的那些,是你们会在历史课本里学到的‘哨兵’。”布鲁斯迅速恢复了冷静。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以可能彻底破坏它精美丝织结构的方式绞干塔,他们俩踏足的沙滩上迅速形成了一条小溪。现在他开始清醒对方是个普通人了,不然他就会察觉布鲁斯韦恩刚才的攻击中带着多少痛苦与绝望,“现在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我需要用这种方式暂时屏蔽我的感官,这多少会让我觉得舒服一些,明白吗?”

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人们在听到他是个哨兵时会出现的兴奋和好奇,有的只是短暂的空白,以及随之而来的歉疚和痛苦。如果不是因为刚才的精神接触,布鲁斯几乎要通过他的情感确定这个人也是他们的同类了。“抱歉,我不知道……我对哨兵和向导了解不多……”他无助地舔了舔嘴唇,在察觉到自己吃了一嘴盐之后有很慌乱地呸了几下,让布鲁斯觉得有些好笑。

“我该把你再放回海里吗?”那个Mute很认真地问,布鲁斯愣了一下,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是唯一能够阻止他不会发出一系列爆笑的方法)。

“不,我想不必。”他阻止了Mute友好地帮他顺气的打算,摇摇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该和你说声谢谢。”布鲁斯将被海水黏在额前的头发拨开,露出刀削般锋利的眉骨。“我以为这片海滩通常不会在这个时间有游客打扰。”

他审视地打量着对方,注意到后者并没有因为他露出脸而惊讶——或许他在采取方才的荒唐行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布鲁斯无端产生了这种猜测。

“您说的没错,韦恩先生。”Mute向他伸出手,“我恐怕要第二次惹您不快了。我是个记者,来自星球日报,名字是克拉克肯特。”

“哈,大都会的报纸。”布鲁斯没有回握——这不是哨兵向导之间的礼节,皮肤接触会像他们传递过多的信息,而现在他的头又开始疼,使得他不得不中断谈话按摩太阳穴。这感觉就好像有人用钻头从外面在他脑壳上开了个洞,头颅都要裂成两半,以至于他甚至无法强装体面。距离上一次信息过载不过只有几个小时,虽然他的精神状态很糟,但应该不至于糟到这个程度。

名为克拉克的记者似乎又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哨兵的感官有时就像一台敏度过高的测量仪,他们可以测量极为微小的波动,却不能读取过于庞大的数值。

当疼痛终于有所减轻,他注意到原来克拉克短暂地离开又小跑着回到他身边,撑开了一柄伞——下雨了。这种时雨在秋冬时节的哥谭很常见,雨势不大,往往一会就停,哥谭容不下伦敦人那样的娇贵脾气,他们甚至不会为此备伞。

“我们都已经湿成这样了,还有什么打伞的必要吗?”他动了动腿,听见鞋子里传来的摇晃的水声,有些无奈地问克拉克。后者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善良,这在成年人,尤其是鲨鱼一样的记者身上十分少见,不然就是纯属脑子里缺根筋。

“您的身体现在很虚弱,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个地方弄干衣服,在这方面或许您会有办法。”在布鲁斯拒绝了第一次肢体接触以后,对方似乎敏锐的察觉了什么,没有再做任何这方面的打算,而是体贴地站在了向风一侧,挡住了飘飘忽忽的西风。

“我的管家会来接我,我想时间很快就要到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今晚可以在我那里洗个热水澡,烤烤火,毕竟把你会落到这幅境地你我都有责任。”

布鲁斯闭了闭眼,他并不习惯处在这种被照顾的位置,然而此刻他别无选择。理智催促着他此刻更应该关心一个异乡人为什么会在深夜独自出现在哥谭的街头,但布鲁斯只当没有听见——那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了。哥谭的夜晚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枪声,即使有,黑门监狱的高墙和铁栏杆也自会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哥谭是任何人的城市。

——除了蝙蝠侠以外。

雨声落在伞面上的白噪音包裹着他们,也限制了视力范围,触手都是银色的雨线,仿佛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静音室。血流和海潮的声音相融合,只有心跳声格外清晰,一前一后的两种闷响听起来就像节日的礼花在看不见的地方绽开。

或许是因为这种昏暗狭小的封闭空间格外能满足哨兵的安全感需要,疼痛渐渐减退了,紊乱的感官恢复正常,躁动的精神力也逐渐安定下来,布鲁斯感受到一种注射人工向导素之后往往会出现的,朦胧暧昧而毫无理由的喜悦。他并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寄托希望,因为Mute永远不可能体会感官无时无刻不被信息流裹挟是什么感觉,生理构造不同,“感同身受”是不存在的。同情抑或嘲弄,他们都不过只是从“自己”出发,认识这个同样名为“自己”的世界,而哨兵和向导不同,精神链接让他们打开了“自己”的盒子,在接受更多信息的同时,精神也脆弱地暴露在信息流的冲击之下。

但不管怎么说,不管是出于多么幼稚甚至冲动的善意,克拉克肯特的确救了他,至少在此刻,这把伞从信息过载中保护了他。

他睁开眼,有片刻就像是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是盯着自己上方的一小片深蓝。克拉克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也随着看过去,布鲁斯听见闷闷的笑声震动着他的胸腔。

“瞧,这就是我总喜欢带把蓝雨伞出门的原因。”克拉克的声音带着些惹人喜爱的自满,“在下雨天,如果你有一把深色的雨伞,你就能拥有一个便携星系。”

细碎的雨珠停在克拉克的伞面上,射灯刺眼的光芒透过深色的织物和雨水漏下来,使得他们的头顶星光璀璨。布鲁斯看着克拉克,他的脸色和嘴唇因为海水的低温而显得苍白,湿淋淋地黑发还在滴水,他自己应该也是一样。

他们站在雨中、伞下、群星之间。


>>>>  4.


所有的“普通人类”,用哨兵和向导之间交流习惯用的,稍微带点贬义色彩的话说,也就是Mute,从他们出生起,就被放进了一个名为“自我”的“箱子”里,然后一生都生活在其中。

大部分情况下,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事实上,人类文明能够发展到今天的程度,大概有一半要归功于这些“箱子”的存在。“箱子”使每一个人类都作为独立的个体存在,思想彼此封闭,因而产生不同,而不至于像蚂蚁或者蜜蜂那样其他低级社会性动物一样,个体的生死存亡无足轻重,只是集体细胞的凋亡——大部分Mute认为他们的存在识“有意义的”,他们的思想是“独一无二”的。这一点倒是真的:所有Mute的思想,哪怕是像达芬奇或者爱因斯坦那样极具创造力的天才,他们的思想和意识也是从出生起就被装在“箱子”里的,如果一个Mute不愿意选择“打开”他自己,那么没有人可以窥探他的思想。

需要注意的是,这个所谓的“箱子”并不是完全封闭的,Mute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决定他的开口大小,那就是他们与外界相连的唯一通道:他们通过一条缝隙注视着外面的世界,注视着同样通过一条缝隙注视他的其他Mute。Mute没有机会感受真正的爱和恨,也永远与永恒绝缘,他们的世界永远是管中窥豹、永远是冰山一角,他们看到的只能是自己想看到的——Mute永远不可能理解彼此,作为生活在“箱子里”的人类,他们接受的所有信息都是经过“自我”的缝隙加工的,是扭曲而失真的,只是为了保护他们脆弱的思想——或者,如果你更喜欢那个词的话,灵魂。

就像人体自然的排异反应会排斥一切“非我”的存在一样,来源于“自我”之外的信息同样会给思想造成伤害,他们就像漂浮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玻璃碎片,哪怕无比细小,仍然会划伤皮肤。对于大部分Mute来说,那条缝隙在青少年时期是最为开阔的,大量与他们有关或无关的信息从这条缝隙内涌入,这让他们的灵魂感受到阵痛。碎片会给他们的灵魂留下伤痕,那那就是Mute所谓的“不同”。但随着年龄增长,大部分Mute会选择封闭他们的箱子,只向极少数几个得到他们许可的Mute开启一条极为狭窄的缝隙,来传递被经过两次扭曲的感情。在长期的封闭中,他们青年时期的伤口愈合,灵魂不断萎缩,你可以想象那个场景,就像一颗因缺水而变得干瘪的苹果——等到那个时候,哪怕他们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的灵魂。

“够了。”年轻的布鲁斯韦恩站起来,他踢了踢快要燃尽的火堆,一丝火星飞起来,爬上他的靴子,在那里留下一个不明显的小黑点,“你的陈词滥调我已经听够了。如果我喜欢这个,我宁愿去看上个世纪六十年代3K党的著作,他们的叙述比你精炼得多。”

“哈,我可以向你道歉,因为我说的话让你感到不安了。”杜卡用木棍把火苗拨得更旺些。外面是呜呜的风雪,回到寺庙的路被暴风雪封住了,他们只能在这个黑暗的山洞中过夜。“你会感到不安是因为你认为我是对的,而你不愿意接受这一点。”

“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对疯话感到不安。”他带着些嘲讽意味的回击道,动用感官仔细分辨着暴风雪的声音,在群山与白雪环绕的三年中,未结合哨兵躁动的精神力得到了极好的控制,这比亨利·杜卡教给他的其他小把戏要有用的多。

“或许吧。”杜卡耸耸肩,他的精神体,一条灰褐相见的粗壮圆斑蝰环蛇炭火暖和身体,“这么多年来,我倒是一直有一个困惑。你的父亲托马斯韦恩,一个Mute,发明了针对哨兵向导的精神力剥夺手术。他为什么这么干?他肯定没有想到你会是个哨兵——毕竟人家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反之却不然。”

那条活跃起来的蝰蛇爬过来,光滑致密的鳞片蹭过布鲁斯的脚踝发出令人不安的沙沙声。他动了动腿,蛇爬远了。在杜卡的蝰蛇出现时,他的雪鸮通常不知所踪,比如现在,或许是因为精神体难以克服相互攻击的本能,毕竟蛇可是会出现在猫头鹰的顶级食谱上的美餐。

“精神力是一种天赋。因为哨兵和向导具有超越Mute的能力,所以他们被赋予了保护Mute的使命。父亲只是希望哨兵向导可以选择他们想过的生活,而不至于被天赋束缚。如果一个人不愿意,或者认为自己没有能力承担从天而降、别无选择的责任,那么他么也可以选择被保护。比如那些因战争受创,或者失去了伴侣的哨兵向导,对于他们来说选择精神力剥夺是比承受痛苦更好的选择”

“你的父亲总能勾起你的谈性,显然在他生前你们关系很不错。这倒是不多见,我听说你是在那起命案发生前就已经转化了。但托马斯韦恩只给出了一半解决策略,他毕竟没有找到实现人工赋予Mute精神力的途径。”

“如果时间足够,那么或许父亲会这样做的。”布鲁斯感到一阵焦躁,火星在木柴间噼啪作响。

“是吗。”蝰蛇盯着他嘶嘶吐着信子,一度让他产生了其实是这条蛇在讲话的错觉,“你在Mute中生活了过久,以至于你开始以看待Mute的方式看待哨兵和向导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我又绕回了种族主义。我无意自我辩解,不过你把我看得太愚蠢了,这无关种族,毫无疑问,我们都是人类,这是关系到的是一个更……更感性的话题。如果一个哨兵或者向导被剥夺了精神力,那么他到底失去了什么?我们是没有‘箱子’保护的人,或者说,我们是选择‘走出箱子’的人。哨兵和向导并不具有所谓的‘自我’,那是Mute的被动防御机制,我们无差别地接受外界的一切信息。或许Mute们认为他们是各不相同的,但其实他们没有什么区别——那个‘箱子’除了用来保护他们脆弱的灵魂以外,最主要的还是让他们能够彼此隔离,否则人类就和工蚁工蜂没什么区别。”

“你不过是在巧言令色。”布鲁斯下意识释放出哨兵信息素,这让亨利杜卡,一个资深且一度失去向导伴侣的哨兵露出了几乎是嘲讽的笑容,“根据遗传学的角度,哨兵向导和普通人类的基因相似度超过99.9%,所谓的‘精神力’不过是一种变异,就像异色瞳或者六指。”

“基因相似度?你真的认为那能说明什么问题吗?倭黑猩猩和人类的基因相似度同样超过99%。什么是基因?不过是一堆拥有更复杂外壳的病毒罢了,我们所谓的‘躯体’都是他们为了保全自己而进化出的生存机制,难道我们的存在是由他们决定的不成?”杜卡忽然感到愤怒起来。他站起身,绕着火堆快速踱步,狭长的黑色影子在山洞顶端略过,如同黑色的羽翼,疯狂的哨兵信息素在浑浊的空气中炸开,布鲁斯不得不退到边缘强令自己在同类的信息素刺激下保持冷静,不至于和杜卡像两只真正的野兽那样互相撕咬。

“几乎所有哨兵和向导都要接受控制感官的课程,因为人类脆弱的身体注定无法承受神明的全知全能……”他忽然转向靠在岩壁上的布鲁斯,蝰蛇迅速攀上他的身体,张口露出竖起的毒牙,“我一向不喜欢你的父亲,布鲁斯,他是懦弱的Mute。”

“我很荣幸知道这一点。”布鲁斯冷冷地说。从风雪中传来扑棱棱的声音,一个黑影冲进洞中——他的雪鸮回来了,如炬的金色眼睛凝视着瞳孔缩成一条缝的蛇眼。

“不过,你却是个哨兵,你的精神力混乱而迷茫,但它很敏锐,而且会变得坚强起来……多有趣的事情,绝妙的讽刺,哥谭最懦弱的父亲却拥有最勇敢的儿子。”猫头鹰的威吓让毒蛇平静下来,这似乎也让亨利杜卡冷静了下来。他垂下眼,从衣襟中掏出几片向导素药片,就着融化的雪水咽下去。蝰蛇慢慢滑下他的身体,卸了力气颓然盘成一团。“然而这也是枉然的。我有一种预感,布鲁斯……你的悲剧,或者说整个韦恩家族的悲剧,已经由他的懦弱所注定了。”

布鲁斯在被中和了的哨兵信息素中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他骚了骚停在自己架起的小臂上的雪鸮,后者抖了抖附在翅膀上的积雪,甩了布鲁斯一脸的水,并且不情不愿地眯起眼睛接受了哨兵的感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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