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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青】清醒梦 Ch.17(中)

#WARNING:吸烟有害健康 未成年人请勿吸烟



车门再一次被打开又合上,车里终于只剩夏冬青一个人。来不及整理杂乱的心绪,他发动汽车,赶在土御门一郎出现前驶离酒吧。一直开到几个街区以外自己打工的咖啡馆门口,夏冬青停车熄火,定坐了片刻才翻下遮光板,拉开镜子,端详自己的面孔——因为强烈的渴睡与尚未消退的情欲而双眼湿润,眼眶青黑,看着像嗑嗨了的瘾君子,在疲倦与亢奋的分界线上随着震耳欲聋的狂躁鼓点摇摆。

松了手,遮光板弹回去,他下车走进咖啡馆。

轮晚班的是个脸熟的同事,见夏冬青推门而入,好奇道你怎么又回来了,看来对他白天的翘班行为并不知情。夏冬青点了外带双倍意式浓缩,同事了然地啧啧道,怎么今晚还通宵,明天可是元宵节。

夏冬青闻言怔了一瞬,勉强挤出个笑来,说论文拖太久,再不赶工真要毕不了业了。

元宵节。对了,赵吏死的那一天,是元宵节。

扫付款码时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娅打过来的,时间是分别是二十分钟和一刻钟以前。

洒在鼻尖的急促呼吸,缠在腰际颈后紧绷的手臂,唇舌湿热柔软的触感,狂乱的秘密火烧火燎,自夏冬青心上轰鸣而过。

真是疯了。他想。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我做的这些事能对得起谁?

但这是我的梦。难道即使在梦里,我也不能得到想要的吗?

他越想越恨不得给自己一枪,越恨越觉得委屈,越委屈又越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这个点客流小,咖啡很快就做好了。巴掌大一杯滚烫的液体,将清醒与亢奋透支,注入液态的黑夜中。夏冬青端着咖啡回到车上,打开塑料盖,来不及吹凉就仰头灌了,馥郁的香气被热度蒸发殆尽,烫得口腔连同喉咙都是火辣辣的疼。灌完咖啡,他清了好久嗓子,确保声音不至于因烫伤而异常,才回拨了娅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通了。

娅并没问他错过刚才两通电话的原因,只问了赵吏是否已经到达酒吧接头,夏冬青在哪里,一直没睡身体能不能撑得住,他一一答了,又问了下娅那边的情况,接着通话便陷入沉默。

“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娅。”他还是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一层烫死的细胞组织黏糊糊附着在创面上,又疼又痒。“现在并不是说这个最合适的时候,但不能再拖下去了。拖的时间越长,对你来说就越——”

夏冬青终究还是没能说下去。娅的惊叫打断了他:“出现了,冬青!豪姬的结界开始出现了!”

眼前咖啡馆的灯光依旧明亮温暖,里面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相熟的同事,以及几位或低声闲谈或独自工作的顾客都消失了。夏冬青赶忙下车,头顶的夜空一颗星也没有,一轮血红的月亮沉在纯粹的黑暗之中,渐趋圆满。

他死去的那个夜晚,也曾看到过这样的一轮月亮。

“你刚才想说什么?”手机里又传来娅的声音,混杂着细微的电流声,或许是因为结界对信号造成干扰。

“我……没什么。”夏冬青攥紧了手机,“我是想说,等这件事结束,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你和我之间……发生的很多事。”

娅沉默了片刻。

“好。”她似乎是笑了,“早该如此的。”

两个人又相互确认了一遍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刚要挂断电话时,娅叫住了他,却又一时没往下接话。滋滋的电流声挠着夏冬青的耳膜,像粗糙的砂纸,打磨着一直没在他心里的那柄锋刃。在沉默中,夏冬青感受到恐惧,他害怕从娅口中听到二十年前车祸的真相,更害怕娅说她爱他,像他们此前的每一次通话即将结束时那样。

所幸的是,那些夏冬青害怕从她口中听到的,娅都没有说。

“你觉得我们在做的真的是正确的事吗,冬青?我们知道了更多信息,做了更充分的准备来应对豪姬,但这样就能换来更好的结局吗?”

夏冬青听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半夜发高烧的那天,他意识不清地靠着娅躺在出租车后座,好像对她说了什么。

到底说了说了什么呢?喝酒会不会让人断片夏冬青不知道,但高烧确实会。有关那个夜晚,除了娅的眼泪以外,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应该是很伤人的话吧,所以娅才哭得那么伤心。

“杀死赵吏,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看着他再死一次。但这是……这是我和他的事。如果你想退出,那是你的自由,娅,我完全理解,你的顾虑比我多得多,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怪你的。永远不会。”

他保持着通话,把手机放在仪表台上,打开车载导航,设置好既定的目的地,发动汽车。

在此期间,除了车载导航偶尔响起的语音提示,没有人说话,只有未熄灭的屏幕上数字一跳一跳地增加,显示通话仍在继续。终于,通话另一端传来一声压抑的吸气声,失真得像是尖叫。

“夏冬青我告诉你,少瞧不起人!说好了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退出的,别给我扯什么你们我们,这是我们所有人的事情!”

娅用上了她的标准怒吼句式,当她使用此句式时,往往意味着夏冬青或者赵吏中有一个人要倒霉了。但此刻她的声音却听起来很软弱,湿淋淋的,像被强行撬开壳的贝类。

“我说的‘正确的事’不是你要阻止赵吏的死,而是……”信号受到的干扰似乎增强了,娅微弱的声音几乎被滋滋的电流声淹没:“而是……这里发生的……所有事。”

这里

咖啡因裹挟着对危险的感知渗入血液,神经中枢受到刺激。眼前的一切线条边缘都开始模糊,带有一种奇妙的光泽感,像是将色散滤镜拉到最大,世界由一个分裂成重叠的三个,诱惑的红、沉沦的绿、清醒的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说。

“你会……明白的……你总要明白的……冬青……”

通话中断,不知道是娅挂断的还是信号彻底失去连接。屏幕上凝固了的数字闪了闪,接着便暗了下去,直到熄灭,映出由红转绿的信号灯。


豪姬的据点是一片等待拆迁重建的军产区,本就是一片废墟,在豪姬设下的死界中更是静得一丝声响也无,在这样极端的安静中待久了,人的焦虑情绪会被强化,出现幻听和耳鸣。路灯都是坏的,连马路牙子都看不清在哪里,夏冬青凭感觉把车停下,刚要给赵吏打电话,就看到一点暗红的火光,明明灭灭,把黑夜戳出一个血洞来。

他把车滑过去,车灯打到人身上时,看到赵吏把烟掐了。

“还以为你要把我扔这儿。”

赵吏说话时淡淡的烟气从鼻孔和嘴巴里往外飘,看起来又性感又滑稽。夏冬青瞥见地上还剩半截被踩灭的香烟,连同另外六七个几乎烧到滤嘴的烟头,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他们躲这地方太偏,我没来过,拐错了几次。”其实是中间有好几次他头晕得厉害,不得不停车缓一会。“你不是戒了,怎么又抽起来了?”

“都到这种地步了,戒不戒的,也无所谓了。”

赵吏上了车,身上卷着让人鼻子发痒的寒意,窝在车座里闭眼打盹。知道他睡不着,只是情绪不好,夏冬青也没多问,打火掉头,原路返回。他开车一向是小心稳妥的,如今有心要开得更平稳些,却反而感觉有股火气憋闷着,精神亢奋让他五感似乎灵敏的过分,萦绕鼻尖的烟味令人嘴里发干,不自觉地开始咂摸疮面。大量细节不加区别地通过感官涌向大脑,头疼像一条不断拉紧、嵌进脑子里的线。

“靠边停车。”赵吏忽然说,“剩下的路换我开吧。”

夏冬青学车时最怕教练说的四个字就是“靠边停车”,每次听到都会觉得胃里一抽,想吐,但听赵吏说这话他不仅不害怕,反而又把油门往深里踩了些。这片密不透风的黑暗好像在他心中投下了一片幽暗的阴影,某些见不得天日的情绪,原本在阳光下被灼烧得皮肉焦烂化脓,便趁机躲了进去,在那片阴影中哀鸣、争扎、沉睡,直至最终复原。

“你喝酒了,所以才要我来当司机嘛。”

“用不着,我本来也不会喝醉。再说现在根本没人查酒驾。”

“那你当时就不该同意我跟你出来跑这一趟。”

“你开太快了,冬青。”

后视镜里赵吏望着他,身后是一片在疾驰而过中来不及消逝就被拉长变形的夜景,浓烈的色彩,张狂的线条,像美术馆里永远看不明白的抽象画。

“现在这个速度,我有点害怕。”

夏冬青紧攥着方向盘的手指松了一瞬,高速行驶的皮卡因这瞬间的松弛而偏离方向,越过双实线冲入对面逆向车道,仿佛在疯狂中冲向悬崖的野兽,一半身子已经掉了下去,还有一半勉强靠那锐利的、寒光闪烁,专为撕裂血肉而生的指爪深深陷入砂石之中,和进了血肉的沙土逐渐变得滑腻,一点点没入它的伤口,同时一点点将那只野兽推向悬崖边缘。

关于兽的幻想只占据了他的大脑一秒钟,夏冬青很快重新握紧方向盘,几乎将全身的力量调集于双臂,仿佛推动磨盘一般艰难地费力调整方向盘的角度,直到重新回到原来的车道,他的脚都没有从油门上抬起。猛禽的速度在这一过程中不仅没有降低,甚至还在逐渐加快,在仿佛要撕裂黑暗一般的狂飙中逼近全速。

他始终在等,至于等什么,夏冬青也说不清楚,他可能在等待赵吏的怒火,等他破口大骂着逼他停车,等他暴露,暴露出更鲜明、更真实的情绪。

但赵吏似乎也在等。

他在等什么?等我幡然醒悟,减速停车,然后把驾驶位乖乖让给他吗?那他不可能如愿的。夏冬青想,瞄向后视镜时对上赵吏仍没有移开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紧,忙仓促躲开,紧盯回的路面。

或许他也在等,等待夏冬青又一次像刚才那样失误,将他们二人一同葬送在这命运揭晓即将谜底的永夜。

车子几乎是飞一样滑过长长的车道,即将撞进路口。在因急速而扭曲的视野中,夏冬青隐约看见黑暗中有什么小小的、黄乎乎的东西,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十字路口贴着地面晃动。赵吏比他视力好得多,大概早就已经看清了那东西,低声咕哝了句什么,夏冬青没听懂。

但他已经条件反射地踩下了刹车。

冒着火星的车轮胎擦着柏油路向前冲了好一段才明显感觉到速度的降低,留下车后两道焦黑的车辙印。车内两人的身体被惯性向前抛,几乎要撞上挡风玻璃,又被安全带紧卡住胸口拽回座位,后脑重重撞上硬邦邦的颈枕。

夏冬青喘着粗气,茫然地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一阵狂潮般的心跳撞击胸膛,撞击让他的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头在不受控制地摇晃,好像这样就能抵消视野的晃动。有人解开了他的安全带,一双铁钳一样的手用力掐上他的腰,把他直整个人接从驾驶位里提出来,拥进一个并不温暖的怀抱中。

冬青?冬青!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在反复抚摸、轻拍着他的额头和脸颊,他的手很冷,但呼吸很烫。

“没事吧,撞哪了?好像没受伤……吓着了?……你可真行啊夏冬青,刚才不是还自己跟自己卯足了劲飙车吗,还以为你胆子多大。”

他嫌吵,下意识往舒服的地方靠,脸陷进柔软的织物中。用力嗅了嗅,熟悉的气味钻进鼻腔,充盈他的肺他的心他的安全感,让人鼻尖发痒,想打喷嚏。

“刚才……刚才是什么东西?”

有人在笑。笑声很熟悉,很踏实,紧贴着他的胸膛传来细微的颤动。

“小狗。”那个人说。

“什么?”

“我说,是小狗。”他被托起下巴,头轻轻转向前方,雪亮的车灯刺得他反射性地眯起眼,“你看,就在那里蹲着呢。”

真的有小狗。夏冬青愣愣地看着车灯照亮的那只半大土狗,棕黄色、灰扑扑的,看起来急需洗个澡,再用梳子把一身打着卷纠缠在一起的长毛细细梳理开。

“怎么会有狗?我们不是在豪姬的结界里吗?这里不该有别的活物的。”

夏冬青手无声地滑进大衣口袋,刚覆上猎鬼枪的枪柄,手腕就被握住了。握得很松,稍一用力就能挣脱,但他却一下子不动了。

“好狗不挡道,这是遇上坏狗了。”赵吏啧了一声,得寸进尺摸着夏冬青的手背,钻进口袋里,掰他握在枪上的手指,“你兜里有吃的没?看样子不留下点东西是很难打发这家伙了。”

“别乱翻。”夏冬青顺着劲松开,反手扣住赵吏的手。“我记得储物盒里有小面包,你找找。”

赵吏的手好像从来没这么冷过。印象里他总是把自己的手保护的很好,兜里总能找到一支护手霜。总是温暖的、柔软的、光滑的一双手,现在与夏冬青在大衣口袋里隐晦地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却冷得发抖,像握着一块天鹅绒包裹的冰。

赵吏依言倾身打开储物盒,把他更紧地嵌进怀里。磨磨蹭蹭翻了半天,他才从角落里捡出一袋被压扁了的华夫饼,夏冬青想车喂狗,他没给,牙咬着撕开包装,扭过身子别扭地把华夫饼扔出窗外。

“行啦,你要的也给你了。”赵吏探出头去,很认真地喊话:“赶紧哪来的哪回吧。”

蹲在车前的小狗抬起头,眨着黑溜溜又圆又亮的眼睛,望着挤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两个人,摇摇毛茸茸卷成一个甜甜圈的尾巴,叫了两声,叼起华夫饼,跑进看不见的黑暗里。

躲在他大衣口袋里那只的手还是没暖过来。

一到秋冬季节,夏冬青就容易血液循环不畅,手总是凉的。还没对赵吏起些乱七八糟心思的时候,他总喜欢用冷水洗过手之后湿着往人领子里塞,冰得一激灵,再趁着赵吏骂骂咧咧时逃跑。有时候能逃掉,大多数时候逃不掉,被抓回来打击报复,揪着脸一顿揉搓。闹腾过了,夏冬青手上的水差不多也干了,赵吏就很自然地翻出护手霜,挤一点在他手背上,埋怨他手干得像砂纸,一边轻轻揉开那一点柠檬糖味道的乳膏,细细地涂抹过他的手心、手背,指根、指尖,于是两个人的指间都散发柠檬糖淡淡的甜。

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他想,拇指搓了搓赵吏冻僵了一样冰凉的手背,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如果早就知道结局——

还好不知道结局。还好,没有人知道结局。

夏冬青低头吻了吻赵吏的额头,吻得很温柔,几乎只是凑上去贴了一下嘴唇,温柔得有些怯懦。

“对不起。”他小声说。

“道什么歉。”赵吏叹气,“刚才也不怪你。就怪狗吧,谁让它突然冲到马路上来的。”

不是为了开得太快道歉——不止是为那个。夏冬青想。有些懊悔、愧疚、厌倦,自我厌弃越发强烈,火烧火燎的自罪感中又尝出点难以启齿的甜。原谅的甜,操纵的甜,欺骗的甜,偷窃的甜,失真的甜。

说不出口,哪怕是在梦里,哪怕是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也还是说不出口。

于是更多的吻落下来,试探的吻、讨好的吻、道歉的吻、补偿的吻,短促而连绵,苦涩而温热,由额头吻到眉间的折痕,吻到柔软的眼睑翕动的睫毛。赵吏被他吻得有些发痒,向后靠了又靠,笑得有些不自然,像是要躲开又躲不开——或许是其实感觉不大自在,但出于体贴而装作发痒。

在最终吻上嘴唇之前,仍有些发冷的手指抵住他的嘴唇。夏冬青感觉心里也冷下来,想从赵吏怀里挣出去,没挣开,被搂得更紧。

“你要是改主意了,我们也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不是那个意思。”赵吏枕在他肩窝,蹭了蹭脸,少见地显得很不好意思似的。“就是刚才抽了烟,怕你嫌恶心。你等我嚼个口香糖——”

夏冬青强忍住冷笑:“我不会恶心的。”

他松开口袋里隐晦地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双手捧起赵吏的脸,垂下头,吻印在唇上。

这不是一个值得人沉醉其中的吻,吸烟后的口腔残留着尖锐的焦苦,连唾液都带着腐败的气味,但夏冬青并没有什么需要抱怨,他自己舌根也浸着咖啡酸败的苦涩,唇齿交缠中,说不上二者哪一样更令人不适。

他想赵吏大概很清楚如何做一个好情人,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接吻,什么时候只拥抱,什么时候连眼神也不能有接触。可是夏冬青不想要他做他的好情人,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情人。

但他需要的、追求的、想念的到底是什么,原本是明白的,现在好像又想不明白了。

车子停在十字路口中心,各个方向都亮着红灯,将他们包围在黑暗中,仿佛一座海面上的孤岛。

“你还有烟吗?”吻过之后,夏冬青舔着上牙膛蹭到的焦油味,手指插在赵吏发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但最后的结果只是把他的发型搞得更乱。

“你要干嘛?”

“我想试试。”

“试什么,怎么还小小年纪不学好呢。”赵吏从储物柜里翻出盒口香糖倒进嘴里,“我抽这牌子冲,你抽不了。口香糖吃吗?”

他哄孩子一样的口气听得夏冬青心头火起,索性扭过身骑在赵吏大腿上,手探进衣领,摸向他外套内侧兜。腿根隔着紧绷的裤子相互挤压着磨蹭,赵吏蛇一样威胁性地嘶声,又一次攥住他手腕时比刚才用力不少。

“闹什么?!都说过了,这烟你不能抽。”另一只手顺着腰线摸上夏冬青胯骨,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下一个路口左拐,开到头有家便利店。你真想抽就去买盒淡的。”

瞥见他喉头一滚,夏冬青也见好就收偃旗息鼓,翻身坐回驾驶座,血往脸上冲,冲得他头好像又开始发晕,忍不住胡思乱想赵吏刚才是不是不小心把口香糖咽了。

“你不开了?”

“还是你开吧。”赵吏动了动,换了个坐姿,“慢点就行。”

再启动汽车,夏冬青依言开得很慢——没法不慢,眼前看什么都融化了一样扭曲,太阳穴一阵阵发胀。拐过街角,远远就看见前面711红橙绿的三色灯箱,整面玻璃墙里透出干净的白亮灯光。把车停在门口,两人下车进店,和结界覆盖范围内的其他公共建筑一样,商店的电力设备仍然在正常运营,只是店内空无一人。赵吏翻进柜台,夏冬青在旁边抱着胳膊看他捣鼓收银台后上锁的烟柜。

“你能行吗,不会把人家锁搞坏吧?”

“你不觉得,比起那个,你脸被监控拍下来了要更值得担心吗。”

“无所谓。”夏冬青看了眼头顶红灯闪烁的摄像头,转而对着墙角的吊镜漫不经心地整理起头发,“拍就拍,反正过了今晚我们就离开中国。我都查好了,滨海去大阪有直飞,最早一班是七点钟,我们完事后赶到机场买票刚好来得及。到那以后再转机,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哪里都方便。”

赵吏手上动作一顿。“你真的要离开这?”

“当然,不然难道要等着茶茶找上门?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这地方。”

赵吏没回话,转而摆弄起柜台上的电脑。夏冬青探身去看,发现他在关监控,动作倒是比撬锁熟练得多。

“我当然会走,”直到把所有后台监控文件删干净,他才再度开口:“但你未必要跟我一起,冬青。”

监控画面关闭,屏幕熄灭,隔着一层细密的灰尘,不怎么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来。

夏冬青产生了一种荒谬的似曾相识感,荒谬到让他有些想笑:赵吏站在柜台后,而他倚在柜台之外,相似的动作、相似的气氛也曾出现在444号便利店,像他每一次明知是徒劳却又没话找话地劝阻赵吏在店里抽烟的恶劣行为一样,只是两人的立场掉了个。

此时赵吏还在兀自继续他铸木镂冰般的劝说:“只要你阳寿未尽,冥王也不能拿你怎么样,这世间有比她强大得多的法则存在。你还有时间,还有很多选择,很多事情还可以改变。你的生活还要继续,你的学业、工作都在这里,还有——”

“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你又在想什么?想你准备跑路,无所禁忌了,所以人你想亲就亲,烟想抽就抽?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破戒了,后悔了?”

夏冬青很清楚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而他很确定自己不想听到那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那样才是真的恶心。

“晚了,赵吏。”他说,“我不是来听你废话的。把烟给我就行了。”

“烟。”赵吏看着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需要再提醒一下自己,接着转身继续撬锁。扭曲不成形的铁丝勒进指腹,压出道血痕来。

便利店里一时沉默,只有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扭声,以及白炽灯管的隐约嗡嗡声。可能过去了有两分钟,或者五分钟,总之是一段不长不短,让人煎熬又不至于煎熬到无聊的时间,夏冬青终于听到锁眼发出咔哒一声。赵吏打开烟柜,从成排花花绿绿的烟盒里拣出一个银绿的扁盒,回身递过来。南京十二钗薄荷烟,这烟以前444号便利店也上,夏天卖得好些,盒子很好认,印花精致,有人专为收集包装买,他手里这盒印的是斜倚在太师椅中睡思昏沉的秦可卿。

赵吏重新锁上烟柜,从柜台后翻回来。“这烟淡,不过你尝个味也是足够了。”

夏冬青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钱,压进收银机抽屉,跟赵吏一道走出便利店。他把烟盒的塑封拆了,从里面取了根烟,细长的,滤嘴跟烟盒一样是银绿的,印有苏绣一样的纹饰,看着像电影里穿旗袍的民国女人会衔在红唇间的烟。

赵吏也抽了一根,点烟时掬起手挡着风,火苗摇曳,一层融融的暖色镀在他脸上。

“给你点还是你自己来?”

夏冬青抿着滤嘴,脸凑过去。

“你来吧。”他含糊地小声说,“风大,我怕烧手。”

赵吏低声笑起来,是那种被取悦到的笑声,两指夹住唇间的烟,倾身靠近夏冬青,接吻那样稍微侧了侧脸。洒在脸上的鼻息混着不算呛人的烟味,一丝薄荷的清凉。一点燃烧着呼吸着的红落在夏冬青唇边,香烟被另一只烟点燃时发出极细微的嘶声,火光烧得人脸颊发痒。

“用嘴吸气,慢慢来,别吸太猛。吸进来气在嘴里含着,然后慢慢吐出来,再用鼻子去吸气,呼气。明白?”

夏冬青点点头,吸了一口,香烟倏一下烧进去一截,烟气好像从嗓子直冲进肺里,整个呼吸道全跟被蛰了一样麻麻的刺痛。咳嗽直接冲了出来,根本憋不住。

“跟你说别吸太猛。”赵吏啧了一声,伸手要抢他嘴边的烟,被夏冬青扭头躲开,抹干净眼泪又小心地慢慢吸了一口。还是感觉呛,眼睛鼻子连着嗓子眼连片的酸痛,凉丝丝的辣意充斥口腔。张开嘴,烟雾就云一样涌出去,又纱一样在冬季清洁湿冷的空气中散开。呼出去的烟气通过鼻腔再次进入呼吸道,最终消失在肺叶。

“想什么呢你?”

两人并肩靠在车边,肩膀挨得很近。赵吏吐了个烟圈,或者说他想吐烟圈,但实际吐出来的却像一只水母。夏冬青忍不住嗤笑——从他认识赵吏起,这人吐烟圈就没成功过。

“在想你。”笑过之后,他说。

在想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想起那个新切割的金属一样锋利的赵吏。想他坐在落地窗前,面对午夜寂寥无人的街道,沉默着一只接一只地吸烟。即使那时夏冬青缩在柜台最里侧,尽可能想远离他,捂住口鼻,屏住呼吸,那些饱含尼古丁的有毒烟雾仍不可避免地渗入血液,时至今日仍让他胃里翻搅,心如擂鼓。

白色的水母在空中漫无边际地飘了一阵,融化在海水一样的夜色中。

“突然这样,我还有点不适应。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早知道能从你这听到这么好听的,你第一次来444号便利店,”赵吏一笑,往路旁的垃圾桶里点烟灰,细腻的灰烬梢头积雪一样掉下来,“那时候我就该吻你。”

“你才是,竟说好听的,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他没理会夏冬青略显尖锐的指责,兀自说下去:“你跟我大呼小叫摔东西闹辞职的时候该吻你,磨磨唧唧要工资的时候该吻你,酸的要命还假装自己占领道德高地的时候该吻你,头脑发热圣母病发作非要搅合进各种烂事的时候该吻你,”烟已经烧到了滤嘴,赵吏最后深吸一口,“我早该吻你。你说得对,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让你走错了路……爱错了人。”

面前的人望过来的眼神是温热的,但夏冬青还是感觉浑身发冷,冷得他几乎颤抖起来。没抽完的烟从他下意识张开的嘴唇间掉下来,烟灰可能蹭到了他唯一一件呢绒大衣上,烟头可能掉到了那双深蓝的绒面革运动鞋上,但他很难去在意这些事。

“冬青,你该跟在一起的。”吐出的烟雾绕着赵吏的脸庞徐徐散开,如同垂下一层面纱,极为轻薄,却仍阻隔了视线。

永远在一起。

夏冬青舔了舔嘴唇,好像尝到一点薄荷幽微的甜。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我就是这样想的。”


【TBC】

这章 真的好难写 写的我很痛苦很费劲……

太多冗长的描写和无用的细节 写了又不舍得删……我真的不想写的这么拖沓 但确实笔力不够 做不到用三言两语刻画出满意的氛围和环境

这个故事写到现在已经完全偏离于最初的大纲了 但让我再做一次选择的话 可能还是会选现在的剧情

冬青的galgame已经玩了太久 很快就到该触发防沉迷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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