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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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代蝙超/哨向AU】Finders, Keepers CH.13

预警:本章含【过去式】的布鲁斯/瑞秋


>>>>  13.


火焰在燃烧,在他的思维、灵魂中燃烧。他能仍然能闻到汽油味、焦味,以及肌白质燃烧的那种令人恐惧的香气,这些气味附着在他的皮肤上、渗入每一个毛孔中,有关嗅觉的记忆在他的大脑皮层固执地停留。

现在是深夜,再过两个小时天边就会泛起曙光。布鲁斯不想睡觉。他并不畏惧梦见小丑倒吊在空中时发出的尖锐嘲笑声,哈维邓特那张分裂的、半边体面半边焦黑的面孔,或者……瑞秋道斯。毕竟,他们都死了,这些只不过是他们在他心中留下的幻影,只会在他的意识活动最微弱的时候给他造成困扰。

他一个人坐在他的房间里,出于避免给哨兵的感官造成负担的考虑,大宅中所有的钟表都是静音的,因此没有任何存在会在这样一个时刻打扰他。他的精神过度紧张,哪怕他已经超过九十个小时没有进入过深度睡眠了,过于专注的注意力无处发泄,布鲁斯只能放任感官的探知范围在整幢大宅中延伸,就像自己在其中漫步一样。阿尔弗雷德在楼下睡着,睡得不安稳,总是在翻身,大概再过一个小时他就会醒来。那个刚被从福利院接来韦恩庄园的孩子,理查德格雷森睡在二楼,他的房间对面,此刻正处在噩梦之中,出了很多汗,挣扎着念出父母的名字。

自从一个月前的那场恐怖得几乎让人有些缺乏真实感的案子之后,布鲁斯只离开过庄园一次,阿尔弗雷德坚持他应该出去走走,并自作主张给他定了马戏票——自然,这场演出并没有给布鲁斯带来任何乐趣,并且对在场的每一位观众来说都是如此,他们尖叫、嚎哭、乱成一团。在一片混乱之中,布鲁斯注意到那个此刻站在混乱中心,穿着艳丽的演出服、脸色苍白的年轻表演者,他看起来大概十二三岁,此刻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凝视着他的父母因从高空坠落的重击而血肉模糊的尸体,仿佛被这可怕的一幕变成了石像。

“阿尔弗雷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那个男孩叫什么?”

一个周以后,也就是昨天,那个马戏团男孩来到了韦恩庄园。那时布鲁斯韦恩的私人医生刚刚离开庄园,他的膝盖近日越发疼痛难耐,开始时布鲁斯认为这不过像之前的每一次“夜间活动”都会给他留下一些无伤大雅的伤痛一样,直到膝盖的疼痛发展到影响了他的正常行走。布鲁斯韦恩的半月板出现了一些无法恢复的损伤,那个医生是这样告诉他的。“您必须习惯使用拐杖,或者其他能够减轻您腿部负担的装置。”他得到了这样的建议,“如果您不想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的话。”

所以,那天布鲁斯的心情很不好,因此他并没有去迎接那个刚刚来到韦恩庄园,并将在这里长期生活的男孩。尽管他知道理查德在他的书房一直等他到晚饭时。

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布鲁斯想。自从他驾驶蝙蝠摩托逃离哈维邓特死亡现场的那一晚起,他始终在思索,如何将韦恩庄园地下的蝙蝠洞毁掉,确保再没有什么残留的证据可能危及到自己这个拼凑起来的“家庭”,以及哈维邓特打造的,维持着哥谭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平和的新治安体系。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布鲁斯时常感觉蝙蝠洞中居住着一只只有他知晓其存在的怪物,即使在白天他还能勉强分散注意力,入夜后也再无法忽视那怪物近在枕畔一般的吐息和心跳,仿佛在提醒着他什么,或者说,催促着他。布鲁斯无法否认自己过去一个月里一直在回避这件早该进行的事,但眼下似乎已经到了他能够拖延的最后期限。他依赖于那“怪物”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哥谭已经没有了可以供它发泄无穷的仇恨与暴力的余地,继续放任“怪物”生活在韦恩庄园的地下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尤其是现在还有一个对“它”的存在一无所知的男孩将在这里长期生活的,正处于青春期,对周围的一切事物,尤其是他的监护人的往事充满探索欲。或许有朝一日布鲁斯韦恩终将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这段“历史”,但那将是在自己能够彻底放下这一切的时候,在蝙蝠侠已经被世人遗忘的时候,而且他的自白对象也不会是这么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男孩。

黑暗中,布鲁斯翻身下床,忍受着膝盖的疼痛,扶着墙缓慢地走向音乐室,掀起古董钢琴的琴盖,敲下一组不和谐的和旋。角落里的书架迅速转向一边,露出后面的升降梯。此刻布鲁斯有些荒唐地想感谢阿尔弗雷德曾劝说他打消了为图省事而把升降梯改成消防滑杆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深夜,或许是因为他的感官因焦虑而被迫过度灵敏,此刻升降梯的噪音对布鲁斯而言刺耳得就像尖叫。

关于如何彻底毁掉蝙蝠洞,出现在他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一把火烧光。当然,这是最简单省事的,但也是最粗糙的,一旦控制不好火势就会重现当年的“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酒后发疯将家宅付之一炬”,而且燃烧势必会产生焦味和烟雾,哪怕是在地下,阿尔弗雷德和那个男孩也不可能毫无察觉。他也可以直接引水淹没蝙蝠洞,这里本身就离哥谭的地下暗河距离不远,因此当年在除湿方面耗费成本颇高,但这样做将改变大宅内部的湿度情况,同样不可能真正不引人注意。

正如当年蝙蝠洞的完善花废了长期的思考,要毁掉它同样需要循序渐进。大多数纸质资料和电子文档在小丑企图逼迫蝙蝠侠自证身份时就已经销毁,这方面只要做些收尾工作就可以了,而蝙蝠车、蝙蝠摩托以及蝙蝠电脑等设备则需要进行拆分后用液压机完全毁掉其原始结构,之后用酸液浸泡,确保任何人用任何手段都无法复原。蝙蝠车和蝙蝠摩托的拆分要独立完成有些困难,手头也没有必要的设备,或许他需要联系卢修斯(尽管布鲁斯并不想让任何人知晓,更不希望任何人参与此事),可以先从蝙蝠电脑开始。

蝙蝠洞看起来一切如旧,似乎外界发生的翻天覆地的改变并没有对它产生什么影响。悲春伤秋并不是布鲁斯韦恩的个性(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也自认并没有带着很多情绪来做这件事。用于查看哥谭全市监控录像的显示器几乎占据了一面墙,拆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先从主机开始。布鲁斯弯腰将其中一个主机机箱拖出来。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他亲自搭建的,那些过去的记忆在过去一个月中始终在他脑中回放,有时他真恨不得能忘记那一切,但不可否认,这痛苦的回想的确让他手头的工作变得轻松了不少。

在他开始拆机箱时,空旷的洞窟顶部传来些许蝙蝠尖锐的戚喳声。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衬托之下,一阵疾风掠过布鲁斯的头顶,带着哥谭的空气特有的,雨后放线菌混合着烟尘的味道。布鲁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他就像自己什么也没有意识到一样,用螺丝刀拧开固定主板的螺丝——

第二下,更锐利的风刃削过他的脖子,几乎是同时,布鲁斯感受到上臂一阵剜骨的疼痛,仿佛是被贴着骨头用钩子剜掉了一块肉。如果这是肉体上的疼痛,他完全可以忍下这一下,可惜这并不是,这是布鲁斯自己的精神体在精神领域内对他造成的攻击在生理上的反射,精神体的攻击在精神领域内留下的创口使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那仿佛不速之客一般冲他刺耳嘶鸣的精神体。雪鸮的一切特征都是为了藏匿自己的踪迹而存在,细密的绒羽吸收一切翅膀扇动的细微声音,哪怕是激烈地拍动翅膀,在他面前像只被困住的麻雀一样四处乱撞,布鲁斯韦恩也听不见任何他飞行的声音,仿佛是在观看一出无声的滑稽默剧,或者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一个在布鲁斯韦恩真正死亡以前就被创造出来的幽灵。

“你在做什么,阻止我?”布鲁斯冷笑起来。“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你只是一只鸟,因为我不是密涅瓦*。 ”

精神体攻击本体并不常见,往往出现在伴侣亡殁或是其他原因导致精神屏障崩溃、精神力混乱的哨兵和向导身上,这种情况下精神体处在极端的痛苦之中,以致失去了分辨能力,误将其本体当作其痛苦的源头,而将之视作敌人而发起攻击。雪鸮在精神领域留下的创口仍然在持续性刺激着他的神经,若是这一下真的会在肢体上留下痕迹,那么想必是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如果布鲁斯想,他也一样能在精神领域中对雪鸮发起攻击,比如扭断那鸟儿的一只翅膀或则刺瞎他的一只眼睛,但他不认为他们之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布鲁斯很清楚,如果他继续刚才的动作,等待他的一定是精神体的又一次攻击,于是他索性丢下了螺丝刀,靠进转椅中。

“我明白你的感受,作为一只雄鸟,你把这里视作你的巢穴,而把哥谭视作你的领地,因此,此刻我的行为在你眼中就是另一只雄鸟正在攻击你的巢穴,这自然会激发你的攻击性。”

可以称得上盛怒的目光自雪鸮金色的眼睛中射向布鲁斯,此时他不像一只被认为有智慧的哨兵精神体,而是像任何一只普通的雪鸮在被激怒时一样,发出一种类似石子相互摩擦的咯咯声的嘶哑叫声,尽可能展开自己的翅膀来营造出一副庞然大物的假象。

“我知道你享受过去的那些夜晚,就像我无法否认自己也一度深陷其中一样。你将之视作‘狩猎’,这不仅与你的荣誉感有关,更是你的本能。”布鲁斯低声说,兀自端详着被拆开的主机机箱,各色交错的线路和层层叠叠的电路板裸露在外,仿佛一具被开膛破肚的躯体,“父亲曾经说过,精神体象征了‘真正的我’,绝大多数哨兵和向导也都这么认为。但这是不可能的,人类社会的逻辑不是一只野兽可以理解的。蝙蝠侠只会给这个城市增添更多不稳定的因素,他会吸引像小丑那样他想要捕猎的存在。我们太沉迷于‘狩猎’,所以没有注意到,当这件事由生存本能上升为某种关乎荣誉感,乃至有时甚至能从中获得乐趣的 ‘事业’时,他就彻底无法脱离他想要根除的存在了……这就是俗称的‘引火烧身’。”

哈维邓特和瑞秋的躯体被熊熊燃烧的画面短暂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随后是更早以前的、有关火的记忆:雷霄古带着他的忍者军团闯进了庄园,把这幢他怨恨了近二十年,恨不得将之夷为平地的房子烧成了灰,他自己也被压在燃烧的横梁之下,腹部的贯穿伤淌出的血浸透了衬衣,意识逐渐模糊。那时布鲁斯韦恩的确感到绝望,甚至一度认为一切将终结于那个夜晚——但之后峰回路转,他的雪鸮设法引导阿尔弗雷德找到了他,再之后,与戈登及其他GCPD一起,蝙蝠侠“拯救了这座城市”……

他又想起在那个夜晚结束之后的清晨。他和阿尔弗雷德在评估火灾严重程度,谋划重建韦恩庄园。瑞秋也在这里。他曾在由那个吻而短暂建立起的精神链接中感受到了瑞秋的悲伤和失望,但那时的他完全沉浸于对蝙蝠侠的“狩猎”行动野心勃勃的谋划中,对此视而不见,只是认为不过是瑞秋需要一些时间接受他的另一重身份,甚至过度乐观的将之视作某种含蓄的承诺,而非对他们二人,以及蝙蝠侠的结局的预言。

就在他已经沉湎于回忆之中,几乎彻底忘记了自己的精神体的存在时,后者发出的响动再次占据了他的注意力。雪鸮不再发出愤怒的嘶鸣,而是把什么东西丢在他的工作台上,发出金属碰撞的沉闷响声,随后收拢翅膀,蹲伏在蝙蝠电脑的显示器上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

那是一把手枪。

“这就是你的想法,是吗?这就是我‘真正的意志’,与其让蝙蝠侠退出哥谭市,把这座城市还给她自己,还不如我自行了断。”布鲁斯伸手取过那把手枪端详起来,而在握住枪柄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片刻的僵硬之后,愤怒无法控制地淹没了他。

这是那把我想要用来杀死乔·奇尔的枪。

他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来,但这一企图失败了,呈现在布鲁斯韦恩脸上的是某种扭曲的,仿佛戴上了般若鬼面具而既令人恐惧而又感到悲伤的表情。“那时候我认为,既然像乔奇尔这样走投无路的恶棍能够在杀死我的父母之后仅仅付出微小的代价,那么没有理由我不能做到,而且我的脱罪会比他更高明,毕竟,这是我应得的。之后我把它扔进了哥谭河里——所以你每天不打招呼地消失以后就在干这种事吗?在下水道里捡垃圾?不管怎么说,你设计的这种死法听起来很有纪念意义,也不乏戏剧性,原本准备射入我杀死了我父母的凶手的胸膛的子弹最终打穿了我的脑袋什么的,但很遗憾,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年,这把手枪再开枪只会炸膛。”他倒出其中的五发子弹,检查枪膛,“我不会用这把枪杀死我自己的,这对我这样的人而言太便宜了,在偿还了我对这座城市欠所欠下一切之前,我是不会——”

布鲁斯的声音突兀地中断了。那把本应该因在河水中浸泡了数年而锈穿的手枪在他手中光洁如新,就像自普林斯顿归来的布鲁斯韦恩曾在乔奇尔的庭审前再次检查装弹情况,以及之后满怀愤怒与自责将之掷入河中时所看到的一样。事实上,他甚至能听见法院中嘈杂的人声、感受到傍晚的江风吹拂脸颊的凉意。一些布鲁斯认为自己已经淡忘,被火焰燃烧产生的浓烟所覆盖的记忆,在此刻再一次清晰起来。

我曾经想要杀掉乔奇尔,因为我想复仇,我想讨回所谓的“正义”欠我的一切。他缓慢地思索着,思绪浸在愤怒之后的大脑常有的疲惫与茫然之中。
后来我一度想杀死布鲁斯韦恩,因为他的软弱使我的父母蒙羞,因为他想要屈从于命运加于他的一切。

而现在,我想杀死蝙蝠侠

布鲁斯隐隐听见滚滚雷声自远方响起,尽管洞窟里有些浑浊的空气并没有被雨前的湿气浸染,但他仍然从中感受到某种长久的沉闷与压抑之后的痛快。那把手枪在他手中消失了,就像出现时一样突兀。布鲁斯眨了眨眼,他忽然意识道,精神体本身就是哨兵和向导精神力的产物,并不具备接触物理空间的能力。他迟疑地看向自己的精神体。

“你能影响我的意识。”布鲁斯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声说,“我从不知道精神体有这样的能力。或许雷霄古至少说对了一点,我习惯了用Mute的方式去看待哨兵和向导,过去我总是担心你的存在会暴露蝙蝠侠的身份,把你限制在思维屏障之内,但或许你能做更多事,或许……”

雪鸮转了转脑袋,缩成一个球,有些疲倦地半阖着眼,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或许你是对的。这么做太草率,也太懦弱了。”

布鲁斯含糊地说,在维持了近四天的清醒之后终于打了一个呵欠,这使他错过了雪鸮睁开一只眼睛。

“我会把这些东西收拾好的,然后需要对这做一点改造,比如换个更难以破解的进入方式,以防那个男孩误打误撞的闯进来,不管他把这里的存在捅出去还是对这里产生了兴趣都是麻烦事——钢琴不是一个好主意,虽然阿尔弗雷德喜欢他。我需要设计……”

雪鸮注视着坐在转椅里陷入睡眠的布鲁斯韦恩。哨兵的头歪向一边,以一种可能给颈肩造成极大负担的方式方式沉睡着。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仍然双眉紧促,紧闭的双眼之下是鲜明的青黑,好像被灰烬弄脏了脸还没来得及清洗一样。

这曾经是经常发生的一幕,哨兵在超越身体所能承受极限的疲倦中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集中精力,最终还是被睡意俘获,在梦境中继续着他那些永无止境的推理和构想。他的精神体往往会在他已经恢复了最基本的体力以后叫醒他,但这一次他不打算这么做。雪鸮轻盈地起飞,落在对面的转椅椅背上,把自己缩成一个尽可能小、尽可能蓬松的雪球,然后轻轻贴上布鲁斯的脸颊。



*密涅瓦,即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常用“密涅瓦的猫头鹰”象征思想与理性。


——现在,蝙蝠洞。

依次解开数字密码、虹膜和步态三道保险,布鲁斯韦恩拄着手杖进入了蝙蝠洞。他用最快的速度启动蝙蝠电脑,并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那方被弄脏的手帕,现在他只要采集上面沾上的的灰烬进行简单的化验就足够获得一些确切的证据了。这原本是他今晚要进行的唯一一项工作,尽管阿曼达沃勒的意外“拜访”大大增加了他的工作量,布鲁斯还是依照自己的习惯,按照任务的时间先后顺序进行。

种种迹象都在向他表明克拉克肯特等于超人等式成立,但仍然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大都会的记者恰好天生神力、拥有甚至超越哨兵的夜视力、运气绝佳,并且恰好在超人出没澳大利亚火场之后把自己弄得满脸焦灰——可能正好他住的房间烟囱堵了什么的,尽管布鲁斯韦恩很清楚自己名下没有一家酒店时至今日还在客房内安装烟道。总之,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不可思议到可怕的巧合,克拉克肯特不是超人,只是一个多管闲事,好奇心过于旺盛的普通体育版记者,那么就意味着布鲁斯仅仅是由于自己捕风捉影的猜测,放任一个几乎可以说是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的愣头青独自呆在哥谭深夜的下城区闲逛,甚至还有意诱导他前往连大多数本地人都从未涉足过的危险区域,这将造成的后果不言而喻。

自然,为了避免局势失控,哨兵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关照”克拉克肯特。这个记者在他的生活中突然出现,并且出现频率迅速增长,简直好像有什么人把他往自己眼前推一样。

这种想法或许太疑神疑鬼了,布鲁斯冷静地自我批判道。

有什么惊醒了栖息在洞穴上方的蝙蝠。一个白色的影子无声而迅捷地在那些胆小且敏感的翼手目生物间盘旋一周,完成了对他领地的巡视,随后无声地降落在蝙蝠电脑旁那个空置了近一年的藤篮里。雪鸮有些嫌弃地转着他的圆脑袋梳理起羽毛,布鲁斯知道,他在抱怨自己曾经的位置落满灰尘,弄脏他了引以为豪的双翼。

他的精神体回来了。

“那家伙已经回到酒店了?”

雪鸮瞥了他一眼,发出嘶哑的碰击喙声,这表示肯定。

布鲁斯闭上眼,探出精神触须与他的精神体建立连接,开始读取后者今晚的所见所闻。在布鲁斯乘车离开后,他将自己的精神体留在克拉克附近(这也是他不得不与在阿曼达沃勒的交锋中处于下风的原因),记录后者的一言一行,也确保他的安全。毕竟,考虑到克拉克肯特就是超人的可能性很高,在他身上留下窃听器和发信装置可能会反而自我暴露。来自大都会的蹩脚侦探如布鲁斯所预料的那样碰了一鼻子灰,他当然没有莽撞到向那些戒备心极重的流浪汉开口就问关于蝙蝠侠的事,但他的套话方式在布鲁斯看来也的确相当蹩脚乃至幼稚,这一个晚上几乎是一无所获——

但也只是“几乎”。这段记录的最后,布鲁斯在猫头鹰处于黑暗中格外清晰的视野里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重复读取了数次这段记录,确认克拉克的确找到了其中一个目击者,连布鲁斯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个人还会呆在那里。但尽管如此,克拉克肯特本人似乎并未意识到他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因为后者对他的发问只是回以一些模糊的哼哼,并把自己更深的埋进御寒的报纸里。

第无数次冷遇之后,这位业余侦探似乎也终于开始有些垂头丧气了。在仍然没有停息的风雪中,他向那个蒙在报纸里的流浪汉柔声道了晚安,并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放在那堆报纸旁边。

布鲁斯集中精神,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克拉克肯特的鼻尖和脸颊在雪鸮单调的黑白视野中呈现浅灰,而如果是在人类的眼中,那应该是低温给他擦上了蔷薇般的淡粉色。他竖起夹克领子,缩着脖子,像仓鼠那样搓搓脸,往掌心呵气取暖。雪越下越密,呼出的水汽在镜片上迅速凝结成白雾,这让他的眼神有些朦胧。

如此人性。布鲁斯想。如此——

蝙蝠电脑发出熟悉的滴滴声,分析完成了,哨兵瞬间终止了对精神体记录的读取,取过打印机吐出的那份报告。化验结果显示其中绝大多数是草木灰,还有一些金蒲桃花粉,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这种植被同样被作为观赏植物引进美国(尽管哥谭或是大都会都不能很好地提供它成长所需的暖湿气候),以及一些热带灰化土。

当然,热带灰化土同样不只存在于某一个特定的地区,但如果加上含量相当的金蒲桃花粉,那么这份灰烬样本可能来源的区域就一下子缩小了,不仅可以限定到一个国家内部,甚至可以具体定位到某个州。

除非克拉克肯特有办法在一日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渡到澳大利亚昆士兰,然后再回到哥谭,否则就只有唯一的可能。布鲁斯思索了片刻,没花多少功夫就编写了一个程序在网络上爬取所有有关超人的消息的发布时间和地点,并将之标注在地图上。超人最早、也最常出现的地区是大都会,这是自然的,考虑到克拉克肯特的工作岗位和公寓都在那里,而除此之外超人出现的地区没什么很显著的规律性,在经过与新闻报道内容的交叉对比之后布鲁斯认为他出现的地点基本取决于当地的突发事件严重程度(显然,超人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但其中唯独有一个特例。

布鲁斯盯着屏幕上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陷入了沉思。应该说,布鲁斯韦恩从没像关注这个城市一样专注过世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包括那些他一度认为他所“深爱”的——

哥谭。

这个城市不知道是有道隐形的屏障还是怎么的,似乎能够完全免疫超人遍地开花的义务救援行动,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超人仿佛是遵守某种约定一样,绝不“越雷池一步”。不论是稻草人在城里施放恐惧毒气,雷霄古带着他的忍者军团决心依照他们古怪信条的启示来毁灭哥谭,还是小丑在城市中制造的混乱,甚至是一次性绑架了两座渡轮——这些都没有引来这个似乎连只被困在树上的猫都无法无视的超龄童子军。

倒不是说布鲁斯真的有在期待什么人来帮忙,平心而论,他不认为认为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有能力和必要闯入哥谭诡谲斑驳的倒影之中,尤其是考虑到超人在他之前所参与的事件中反映出来的强硬作风、缺乏计划和过于依赖自己与生俱来的种种超能力,这些特点无遗会使得他在掺合进哥谭的事情时产生反作用,但这种对某个城市中发生的悲剧视而不见并不符合超人表现出来的一贯行事作风。

让布鲁斯真正感到不解的是,他为什么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件显而易见的事?

但是,不管是否真的存在过那么一道“屏障”将这位外星搜救员拒之门外,现在这道屏障显然失效了——大概从一个周之前的某时开始,布鲁斯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界定,超人开始出现在哥谭活动,毕竟并不是所有超人的活动都能被记录下来。

这种古怪感使布鲁斯头晕,这不是一种表现烦恼程度的修辞,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晕眩——不同于信息过载时的剧痛,现在更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精神图景外部向外涌,挤压着他的精神屏障,就像在一辆沉入海底的汽车内部会产生对水压冲破玻璃的恐惧一样……雪鸮围绕着他拍打翅膀,这只不善于鸣叫的鸟儿发出的叫声相当尖利刺耳,但他的确使那种让哨兵晕眩恶心的感觉减轻了,如同在暴风中剧烈颠簸的航船上抓住了缆绳稳住自己。他缩在扶手椅里,感觉后背的冷汗又一次沾湿了刚换的衣服。

克拉克肯特说过,他想把那支抓钩枪还给蝙蝠侠,如果把这句话的主语稍微调整一下:超人想见蝙蝠侠。布鲁斯在晕眩的余韵中继续着他的思索。但是,为什么?以及,伴随而来的另一个问题,超人是否知道蝙蝠侠就是布鲁斯韦恩?他们那天晚上会在海滩相遇,到底是偶然,还是超人一直在监视他?他在他面前拿出那把属于蝙蝠侠的抓钩枪,这是否是一种暗示?

给自己灌了些咖啡,布鲁斯抚平刚才被他攥紧的化验报告上留下的折痕。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回忆有关克拉克肯特的每一件事,并把他做每件事的动机与自己关联起来——他在这件事上投入过多主观情绪了,这对搞清楚超人的动机和预判他的行动毫无帮助。

今晚与超人有关的部分到此为止,调查天眼会才是最棘手的任务。布鲁斯对自己说。他需要收集更多信息,就像克拉克肯特正在进行的调查一样。而他已经为此有了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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