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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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青】清醒梦 Ch.9

#本章有剧场版角色客串


销魂刀是冥王亲制的法器,以赵吏的道行,顶多能给刀鞘多上几道保险,本体以他的灵力是无法处理的。但把刀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只能趁虹医生照看冬青时找个地方藏起来,一个绝对不会被夏冬青找到的地方。

于是赵吏来到了豪姬举行泰山府君祭的那个广场。

再来到自己的“葬身之地”,赵吏并没有心情感慨命运无常。这广场上除了他连个鬼影都没有,光秃秃的甚至找不到一片树荫,他只能顶着大太阳,忍着浑身火烧火燎的灼烧感在广场来回转悠,寻找适合藏东西的地方。

绕了几圈,赵吏终于发现广场边缘有块砖松动了,春天长出来的几丛狗尾巴草正好能把砖缝挡住。在销魂刀的刀鞘上了一道加固咒,赵吏把刀硬顶进砖缝里,又给草丛施了障眼法,变出一个石墩子,以免这刀被哪个精力旺盛的倒霉孩子发现,但又怕万一哪个倒霉蛋正好散步累了,想找个地方一坐,结果摔个屁股蹲,赵吏索性把石墩子变成了一个石锥。

好像更突兀了,简直像是要告诉人家这里有问题一样。他看着罗马柱底下的花岗岩石锥,有些无语。收回灵力,赵吏只将狗尾巴草旁边的草丛变得更茂盛了些,还把草里的几只虫子变成了零钱。

这样就没问题了。赵吏感觉满意。至于自以为捡到钱可以买辣条的熊孩子发现自己手里的其实是毛毛虫,会不会因此产生心理阴影,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从很早以前,赵吏就发现自己对于“相法”格外容易上手。这类法术有点类似电子游戏中的环境渲染,相当于创造一个只存在于人眼中的图像,创造的图像范围越大、越真实,操作起来也就越困难,灵力消耗越大。而且对摆渡人而言,相法远没有剑诀金钟诀之类能够用于实战的法术有用,因此赵吏也没有过多的开发这项能力,只当自己天赋异禀。

找回记忆之后他才逐渐领悟,这与自己“躯体的眼睛”有关。五胡乱华时,一无名僧人为夺回古琴与宿于琴中的爱人,以肉身入黄泉,他此前已修炼至阿罗汉境界,能“见诸相本相”,即作为生者能看见灵魂,以及其中燃烧的业火。既然能见“真相”,自然也善于设“假相”。而此后千余年,失去灵魂的赵吏行走人间,浑浑噩噩,贪嗔痴慢疑五毒蒙心,失去慈悲之心,阿罗汉之眼亦因他业障缠身而目不能视,但对相法之熟稔却是无法磨灭的,以至于赵吏如今已失去了昔日的躯体,仍然能够熟练使用现相法,即使冬青的双眼“复明”之术。

但这不是真正的眼睛。一旦他灵力耗尽,或者……

赶回别墅途中,赵吏忍不住疼得抽气。他的灵魂正在字面意义上燃烧着,所有照过太阳的地方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灼伤,这不由得让赵吏回想起泰山府君祭那天晚上,他曾一度又看见了业火。朱红明艳的滔天光焰在夏冬青的灵魂中,在板机触动的那个瞬间,冬青魂魄中的火焰熄灭了——不,与其说是“熄灭”,那种感觉更像是时间逆转了,灵魂中的火焰回溯到了燃烧之前的状态。而同一时刻,赵吏自己的灵魂则被熊熊燃烧的朱红业火吞噬。

那时候为什么突然看到了业火?赵吏努力通过思考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对痛觉的感受上转移。冬青的灵魂碎片是没有看见业火的能力的,过去七十年都是如此,难道是阿罗汉之眼突然恢复了?

然而这些事多想也无益。就算那双眼睛真复明了,他被猎鬼枪打中后躯体连点渣都没剩,眼睛肯定也早让泰山神收走了,又不能拿给冬青来用。

有一点蚩尤那狗娘养的丧门星倒是没说错,有多少人为了活下去而搏命,泰山府君祭极限一换一遭这么大罪才把蚩尤送走了,这小王八蛋竟然想把自己弄魂飞魄散。赵吏咬牙切齿地想。

靠近别墅区时,终于遇到一棵楝树,赵吏赶忙躲到树下,用仅剩的灵力稍微修复了一下自己灵魂的灼伤。或许是对疼痛延迟的反馈,或许是因为从今天早晨一直勉强保持到现在的冷静终于到达极限,站在苦楝浓密的树荫下,赵吏竟一时流泪不止。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自从遇到夏冬青这个爱哭鬼以后,他好像也被传染了,短短一天之内流的眼泪都比过去一千年加起来还多。

灼痛已经渐渐止住了,但更绵长的痛楚仍然在赵吏的灵魂中停驻。他沉默着擦去不断涌出的泪水,甚至不敢用力去揉眼睛。

你的生命、你的灵魂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他想。

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是因为你才站在这里的。


赵吏回到房间时,夏冬青正窝在他床上,又把自己春卷一样裹在被子里,只露出额头上的肿包和一双眼睛,正怨念地瞪着他。

赵吏叹了口气。“头还疼?”

“你自己撞一下试试就知道了。疼得要炸了,晕得要吐了。”

床上的伤员把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被子鼓鼓囊囊地堆在脖子周围,挤出一个双下巴,看着肉乎乎的。如果现在有身体,一定伸手捏一下。赵吏在想象中过干瘾,飘到夏冬青跟前,对着头上的肿块吹了吹。

“好点没?”

“你哄小孩呢。”夏冬青抽出一只手按了按头上的肿块,没轻没重看得赵吏一阵心惊肉跳,“好像是强了点,凉凉的麻麻的。说起来……你怎么了,赵吏?怎么感觉你看着有点肾虚?”

小没良心。赵吏失笑。以前做鬼差时,见那些女鬼都是贴上个书生随便搔首弄姿一下,就能勾得人主动献身好采阳补阴,自己如今成了鬼,却是反过来上赶着给人“采阴补阳”。

如果灵力以手机电量的方式显示,赵吏恐怕已经跌到低电量关机的下限,灵力储量仅剩一丝红线。灵力和人的精力体力一样,是一种会被消耗但可以再生的资源,一般情况下,风水好、地脉通达的地方更有利于灵力恢复。当年赵吏仗着自己是鬼差,风水多凶的房子都能镇住,又有几分修为,选房子的时候软装硬装一同研究,地脉风水倒是全没放在心上。他们这别墅倒也不至于是直对冲煞令星入囚的凶煞之地,但这种城市边缘的新发地,别说地脉了,脉动都不好买,赵吏这几天又一直维持着高输出状态,早就入不敷出了。

“那你赶紧恢复,阳气盛了我再采点补补,要不我怕你这小身板受不住。”

夏冬青他用力眨了眨眼,可能是受赵吏刚才给他输入了灵力镇痛的影响,他好像又有点迷糊,看着就很好骗的样子。“那要怎么采啊?”

“这你都不知道啊?”赵吏学着他的语气,“就聂小倩采宁采臣的阳气那么采啊。”

这话果然成功勾起了夏冬青对两人一些共同黑历史的回忆。

“你一直是这样,满嘴跑火车。”他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了赵吏一眼,整个人缩回被子里。“我脑子都被你搞乱套了,现在连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都搞不清楚了。”

“你希望这是梦吗?如果你希望是,那就是。”

“你这会倒是好说话了。一会是灵魂一会是幻觉是梦,我根本搞不懂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真的假的都能说得通。”夏冬青愤怒的声音蒙在被子里,听起来认真又滑稽,“之前说你不会再骗我就是在放屁。”

如同那个冬青自梦魇中醒来的夜晚一样,赵吏在他床边坐下,看着被子卷里露出来夏冬青毛茸茸的后脑,手指穿过他枕头被蹭得乱糟糟的头发,一下一下,耐心而又毫无作用地梳理着。

“对不起。”他说。

一阵悉悉簌簌,夏冬青裹着被子卷翻过身瞪着赵吏。

“你少来这一套。给句准话,你到底真的是灵魂,还是我的幻觉?”

“我……”

赵吏舔了舔嘴唇。他忽然有点委屈,又觉得自己委屈得自私,委屈得可笑,委屈得莫名其妙。

那一枪使得夏冬青的精神完全垮了,是对赵吏的负罪感支撑他活下去,而一旦接受了“赵吏没有死”,他的确会感到解脱,但解脱不意味着终于可以敞开心扉迎接新的生活,而是终于可以结束漫长的自我审判,宣判自己死刑。

虹医生的意思,赵吏很明白。如果夏冬青继续将他当作幻觉,当作给自己的一点“甜头”,那就能有意识地引导冬青慢慢从自罪感中走出。

“冬青,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是赵吏。”他轻声说,“你就当我是赵吏,行吗?”

他的心就像被孩子牵在手里的氢气球,又轻又空,飘飘荡荡,总是无法抑制地要挣脱控制。挣脱、飘远、上升,最后的结果是,在到达临界点时破裂。

“废话,除了赵吏还有谁能这么混蛋。”夏冬青气呼呼地说,“我中午要吃可乐鸡翅。”

赵吏垂眼看着他。夏冬青的眼睛不算特别大,但是很圆,眼角有点不明显的下垂,认真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眼睛亮亮的,像加了很多糖的热巧克力。赵吏不喜欢狗,大的小的黑的白的黄的花的长毛的短毛的聪明的粘人的爱拆家的会握手会跳圈会叼报纸拖鞋的全都不喜欢,非要说的话,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生理性的恐惧。但是被夏冬青这么看着的时候,他总感觉有只小狗就趴在心口似的,软绵绵暖融融的重量,压着他的心慢慢地、慢慢地落下去。

——我希望他攥得紧一点。赵吏想。我不想再破裂一次。


“我做的不好。”夏冬青筷子戳了戳盘中略显干瘪的鸡翅,神情有些愧疚,好像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鸡翅一样。“好可惜。”

鸡翅用的是赵吏之前留下的存货,在冷冻室存了两三个月,就是他亲自上阵也很难做得好吃。其实冬青现在这个情况,赵吏根本不同意下床做饭,但他提出点外卖冬青又舍不得,顶着脑袋上的包又委屈又可怜地嘟囔着算了还是泡面,那赵吏哪顶得住。一个头脑发热色令智昏的功夫,夏冬青已经溜去厨房放水化鸡翅了。

“你再养两天,养好了去买排骨给自己好好补补,我教你做糖醋排骨蒜香排骨清蒸排骨排骨焖饭糯米蒸排骨玉米莲藕排骨汤。”

听了赵吏这段即兴贯口,夏冬青才勉强露出点笑意来,“哪有这么个补法,人都吃成排骨了。”说着他叹了口气,又夹了一个鸡翅勉强咀嚼着,“现在哪还有钱买排骨。”

这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了。存款赵吏已经积极表示愿意全部上交,奈何人家铁骨铮铮夏冬青根本看不上他这小金库。而且,一旦冬青发现赵吏银行卡密码真的就是444号便利店的邮编,说不好会因此又开始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幻觉,继而再引发一次今天早晨那样的危机。

早知道就写封遗书了。赵吏想。当时他只觉得如果自己不在了,他的钱啊房子啊理所当然都是要归冬青的,完全没想过以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这个“理所”好像并不是那么“应当”——想到这些,赵吏忽然意识到,冬青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这别墅买下来了。

那个时候确实是有意没告诉冬青买房这事,不过照现在的情况,又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讲。赵吏看着正认真啃着鸡翅的夏冬青,少见地感觉有些心虚。

把别墅买下来这件事赵吏早有打算,不过真正确定下来,也是在豪姬出现,他将计就计定下计划之后。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很仓促地联系了房东提出购房,几乎是一口答应对方开出的价格,催着马上就办手续,像个——不,就是个冤大头。

赵吏确实挺喜欢这房子,跟冬青和娅在这间里度过的不到两年是他雾里看花的漫长人生中为数不多真正感受到幸福的时光,这段日子在这里的每一块地板、每一扇窗户留下的痕迹改变着这幢房子,也改变了他的命运。而他不希望它们被覆盖。

更重要的是,这别墅在,冬青就有个能安身的地方了。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到了什么,他总能回到这里,想呆多久呆多久,想做什么做什么,不需要考虑是否会打扰到别人,也不需要有朝一日搬走时需要带走多少丢弃多少家当。赵吏甚至多少有些自作多情又于心有愧地想过,如果冬青也能把这里当作“家”一样的存在,那稍微四舍五入一下,大概也能算是他还给了冬青一个家。

去交钱那天,娅跟他一起去的,那时候赵吏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等她和冬青结婚,这房子就过户给冬青当婚房,既是聘礼也算是嫁妆。

“你掏钱买的房子,送给我俩当婚房?你,赵吏,能有这么好心啊?”那时候娅一脸有些不怀好意的暧昧,“我怀疑你想加入我们,可是——”

“可是你没有证据。”赵吏自然地接过她的话,语调很平淡,“因为到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他就是那时候告诉娅自己的计划的每一个环节的。如何假意答应与豪姬交易,如何用土御门一郎代替玄女被豪姬剖心,如何毁掉丰臣秀吉的骸骨,破坏豪姬的计划并最终杀死她,以及,如何让冬青杀死自己,结束契约,向泰山神献祭蚩尤的灵魂。

“然后,你们都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了。”他说。

“那你呢?”娅的神色晦暗不明。“你死了,冬青怎么可能还能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不一定会死。泰山神会接受献祭,会收走一个灵魂,然后返还一个作为回报。如果一切顺利,你的天雷毁坏了丰臣秀吉的骸骨,那返还的就不会是他的灵魂。”

“但也不会是你。被冬青用猎鬼枪击中,你的身体会立刻——”

“立刻消失。所以我说‘应该’‘不一定’。”赵吏第二次打断娅的话。如果是平时,她恐怕已经愤怒地鬼叫着与自己打作一团,但此刻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紧抿着嘴唇,似乎在竭力控制着情绪。

如果不是赵吏足够了解这位神仙,他恐怕会以为娅马上就要哭了。

“我的灵魂中,有冬青的灵魂碎片,如果泰山神能够将冬青的灵魂视作我返回人世的依托,那我就会回来。但是,我在典籍中没有找到过任何这样的先例。”

玄女那副脸色苍白的样子让赵吏忍不住笑了。并没有想要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姿态来安慰任何人,他是发自内心地如释重负。“我并不打算跟泰山神打赌,你们这些神仙都没什么娱乐精神,所以只要蚩尤的灵魂能够被顺利献祭,我的计划就算圆满完成。冬青知道这件事以后八成会发很大的脾气,你到时候记得把自己摘干净点。”

——摘的是真够干净,直接摘回昆仑去了。想到这里,赵吏还是有点恼火。从冬青这几天的反应来看,自己“死亡”那段时间他俩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估计和他有关,不然冬青也不至于面对自己这么个“幻觉”都无法开口了。但具体是什么,只能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诱导冬青自己说了。

“吃饱了。”一直闷声不吭干饭的夏冬青放下碗,“碗先不刷了,我想躺会。”

赵吏见他碗里剩了不少饭,估计还是犯恶心,单吃可乐鸡翅就饭也有点腻得慌。晚上弄点什么吃?上次冬青买了鸡腿肉还没吃完,冻在冰箱里,可以发点香菇做香菇滑鸡粥——但这样不就一天吃两顿鸡了,得换换样。

赵吏跟着冬青,一路思索着晚上的食谱,等人躺回床上才发现他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刚刚躺的赵吏那间。

看来是真迷糊了。赵吏有些无奈,想着干脆说服冬青搬到这屋住好了,这间房间采光好,他整天蔫巴巴的,适合多晒点太阳。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或许冬青就是喜欢这个房间,觉得这个房间能给他安全感。因为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赵吏想,想完了又很想给自己一嘴巴。

算了算了,我就想想而已。想想又不犯法。

“你先别睡。”他凑近已经闭上眼睛的夏冬青耳畔轻声说,“吃饱就睡容易积食,做噩梦。”

夏冬青睁眼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无语,但还是顺从地揉揉眼睛,然后掏出手机——

“你不是想吐吗,想吐你还玩手机?你是不是玩手机就为制造充足的理由吐在我床上?”

“烦死了,吐你床上床单也是我洗!”冬青摁灭手机,抄起一个枕头本打算瞄准赵吏,但可能是想到扔出去了也得自己捡回来,他还是多少有点悻悻地收手了。“那你说,不睡觉干什么?”

“聊聊呗。”

“聊什么?”

“随便聊什么都行,聊点男人间的话题。比如,聊聊你的初恋,你的理想型之类的?”

话一出口,赵吏就有点后悔——夏冬青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抱着枕头,半张脸都埋在里面,低垂的眼睫之下眼神闪烁,像垂柳掩映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那些……都没什么好说的。”他说,声音闷闷的。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赵吏想。夏冬青从小别说女人缘了,人缘都基本没有,初恋肯定就那个整天往便利店里钻的二货王小亚呗,他这样的闷骚货就吃死缠烂打这一套,这俩人还是自己眼看着成的。至于理想型,那八成也是九天玄女跑不了,就算莽了点,那也是正儿八经天上有编制的神仙姐姐,为你下饭啊不是下凡,这是什么,这是人类几千年来最理想的爱情故事,神话里才有的事,搁谁身上不都得念念不忘。

——但是那天晚上冬青说过,是他向娅提的分手。看他当时那副样子,绝对不是为了面子在说谎。

果然还是因为他父母的事吧。也只能是为这个了。

朱红的业火明明已经从他灵魂中熄灭了,为什么冬青还是无法获得幸福?赵吏只觉得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又涨又冷。难道那只是所谓的死前幻想,一切都只是他的想象吗?

“其实我有别的事想问你,赵吏。”直到夏冬青的声音再度响起,赵吏才意识到自己沉默得过久了。“泰山府君祭之后,你都经历了什么,能跟我讲讲吗?”

“我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好几遍了?”

夏冬青用枕头支着下巴抬眼看他。“那你再讲一遍吧。”他小声说,“这次我好好听。”

看来自己之前说的话真让他都当屁给放了,一点没听进去。赵吏一时气结,很想骂人,但冬青看他那神态……怎么说呢,有点心虚,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讨好,总的来说,就是让他很受用。

“那我就再讲最后一次。”赵吏清了清嗓子。“我刚刚恢复意识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在哪里,大脑一片空白。身上一张证明身份的证件也没有,更没有手机没有钱,说实话我那时候真有点慌了,但更慌的是,我发现周围的人完全看不到我,直接从我身体里穿过去了。”

“你是那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已经……”夏冬青吞咽了一下,就像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下去一样,“已经是灵魂了吗?”

“没有,我那时候以为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时空扭曲之类的事情,两个平行世界重叠在了一起,还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两个平行世界相撞,我的世界已经毁灭了之类的——不是,你什么意思啊这是!你再笑我不讲了!”

“对不起,请您继续。”夏冬青艰难地说,颤抖着把脸往枕头里埋。“我保证不会再笑了。”

赵吏还没来得及制止他的动作,就听夏冬青嗷地叫了一声。枕头碰到了头上的肿包,疼得他眼泪汪汪的,鼻尖都透着红。

“傻得你。”赵吏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心里又热又软又疼,“躺好了给你讲。”

赵吏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死了,是他入了黄泉之后。

时空的转换发生得毫无征兆,上一秒他还在灯红酒绿的都市街头尝试阻拦来来往往的过路人,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一片血红的花海中。这里很安静,一丝风也没有,也没有太阳,举头只有浅灰色的云块聚集成片,尽管他身边的鲜花盛开,但完全静止的花朵并不能带给人任何生机感,反而显得格外诡异。

除了能够确定此处远离城市以外,他对自己到底身处何方毫无头绪。关于平行世界相撞的猜想似乎并不能解释他现下的处境。他向四周张望,努力寻找一些属于人类文明的痕迹,但目光所及只有无边无际的花海,令人心慌。

难道是被外星人掳走了?

他脱得只剩一件贴身穿的衬衣,完全感受不到寒冷,说明温度大概是较为宜人的二十度至二十五度之间。空气体感较为干燥,没有太阳,完全无法判断方向,但地势非常平坦,隐约能看到远处好像有座山,高耸入云。难道是处在什么内陆高原地区?不过如果是外星人的话,那说不定都不在中国了,甚至可能不在地球上。想到这些他感觉相当绝望。然而,就在他蹲下身想看看这里的土质如何时,他突然发现,不同于刚才在城市里不论接触什么都会穿过他的肢体,现在他能够触碰这里的事物,不管是泥土,还是这些不知道为什么令人颇感不快的红色花朵。

既然如此,姑且确定一个方向往前走吧。他想。就往那座山走好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里并不是农耕区,也不像是牧区,如果有人类聚居点的话,山脚倒是一个可能的选项,在那里应该也更容易获得生存必要的物资。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云太厚了,完全看不出光线变化,他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为了保证自己没有偏离方向,也是为了计时,他每走一段距离就摘一朵花,而当他怀里的花已经多得一只手快抱不住的时候,他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与急促的喘息声,立时蹲下藏身于花海中,手往大腿外侧摸去——

他摸了摸,拍了拍,又拽了拽自己的黑色牛仔裤。

我这是……在干什么?

“赵吏!”来人是个年轻男人,身着白袍,长发束起,没有携带杀伤性武器,看起来很恼火,但应该不是为了攻击他。“赵吏,你干嘛呢?!咱俩认识真么久,你摘我一两朵曼珠沙华我也不计较,你摘那么多——”

他从花丛中站起身。“赵吏。这是我的名字?”

“你怎么了?你不就——咦?”年轻男人奇怪地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你长得确实跟赵吏一模一样,但是个游魂啊,那肯定不是赵吏。不是赵吏,那你就更不该摘我的花了,这八百里黄泉种活点东西简直难于登天,你知不知道你摘这么多我得——”

你说我是个游魂,这是什么意思?”他紧盯着那古装剧打扮的男人。花海仍然寂静如干涸的血迹,并没有起风,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还有,你说这里是黄泉,难道我已经死了,到了地府?

古装男自称叫长生。根据长生介绍,他是个鬼魂,所以无法触碰到人间的东西,而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黄泉,远处那座高山是铁围山,冥府,灵魂轮回转生之地,就在铁围山脚下。但鬼魂是找不到冥府入口,也走不出这黄泉的,必须要有鬼差引路。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他问长生。虽然这人看着就不怎么靠谱,但也没别人可问,只能将就一下了。

“回到原来的地方,就是你死去的地点,然后在那等着,你所在辖区的摆渡人收到消息就会来接你,一般都是这样的。”

“怎么回去?”

长生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赵吏没怎么跟我说过鬼差的具体工作,他挺忙的,也就偶尔来黄泉看一眼。”

“赵吏。”他又重复了一遍,隐隐感觉自己有点在意这个名字,“那赵吏什么时候会再来?”

“估计得挺久的,他一两百年才来一次,现在距离上次过来可能也就两三年的功夫。不过你现在是个鬼魂,不吃不喝不洗澡也不会有影响,多等一段时间也无妨。”

总不能真在这等上几百年。他烦躁地踱步,还得留心别踩到长生这些奇怪的宝贝花。其实他也觉得自己该回到某个地方去,去找某个人,但回到哪,去找谁,完全没有头绪。

长生见他确实苦恼,倒也没计较他摘了那么多花还扔的到处都是,甚至相当积极地帮忙出主意:“其实,我过去也遇到过一两次类似的事。突有灵魂闯入黄泉,也忘了自己姓名,但一般很快他们就想起来,然后就能离开黄泉了。我记得上一个这样的人叫……”长生苦思冥想了半天,“过去好久了,是位年纪不大的公子,名字我记不得了。他来时那样子比你还凄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我的花踩倒了好多。不过他来寻的人我倒是还记得,姓林——”

“姑苏林黛玉,是吧。”他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在这鬼地方呆时间太长,脑袋出毛病了。”

话虽如此,没有别的办法,他也只能呆在黄泉。倒不是为了等那个所谓的赵吏,而是他想不起自己到底要回到哪里去,确实无法离开。长生带他暂时居于一栋相当简陋,几乎可以说是断壁残垣的屋舍中,说是叫孟婆庄。孟婆他是知道的,但长生是个男的,看着也不像会熬汤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

黄泉没有昼夜,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到底等了多久,这长生多少有些痴傻,说的事也都是几百上千年前的,他完全提不起兴趣,但这八百里黄泉连风声都没有,有个“活人”作伴总比没有好。就这么等着,想着,一日日望着那寂静无声的花海,他只觉得脚下生根,脑子起茧,眼睛看什么都带着几分血色。就在他已经几乎要完全绝望,甚至怀疑自己再呆下去就会变成第二个长生时,长生带了两个孔明灯来找他。

“今日是断情日,冥界之人每到这天便将思念之人的名字写在灯上,放出冥界,以寄相思之情。”长生将其中一个孔明灯递给他,高兴得像是过年放爆竹的小孩子,“可惜近一百年冥界已经不时兴过断情日了,我这孔明灯还是赵吏给我从人间带来的。”

这赵吏看来抠门得很啊。他打量着自己手中做工相当粗糙的孔明灯,旁边长生已经研好了墨,提笔在灯笼上写下“三七”二字,估计所念之人是三月初七生的吧,要不怎么起这么个怪名字。

思念之人。他想着,只感觉记忆好像被大火烧光的屋子,虽留有些许过往的痕迹,但也都是焦黑模糊的,越是翻捡越是破碎。墨汁在笔尖凝聚,颤颤巍巍许久最终坠下,落在油纸面,形成一个墨珠。他烦躁地擦去墨渍,没擦干净不说,还擦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还是你自己留着明年用吧。”他把灯还给长生,只觉得如鲠在喉,浑身无力。“我用也是浪费。”

“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吗?”长生忧虑地看着他,“说起来,你的身体……好像越来越淡了。”

他举起自己的手。确实变透明了些,甚至能透过手模模糊糊看到对面的花海。

我在消失。他想。自己是谁,做过什么,怎么死的,全都想不起来。这样不明不白地就要消失了,我还真是个糊涂鬼。

或许是为了安慰他,或许是孔明灯被弄脏了长生也不想留着,那盏灯还是由他亲手点上了。没有名字,只有一道泪痕般的墨迹的孔明灯燃烧着离开他的双手,越升越高,直到只剩一个模糊的亮点嵌在黄泉黑压压的天空上,仿佛一颗星。

“对不起,没帮上你什么忙。”长生说,“要是我有办法联系赵吏或者其他鬼差就好了。”

“怪我自己记性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说着,忍不住笑了,“你这幅就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圣母样,怎么跟——”

他的话忽然卡住了,半透明的手缓缓按上胸口,他的心——如果鬼魂也有心的话——正痛苦地紧缩着,像是一个被遗忘了过久而失水干瘪的苹果,味道越来越酸,酸得发苦。

这是想念某人的感觉,他很清楚。但想念之人的名字,却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灵魂在不断衰弱,即将消散,那天放完灯之后他感觉很疲倦,竟然靠着孟婆庄仅剩的一张只有三条半腿的破桌子睡着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你做梦了?”夏冬青问,揉着眼睛勉强压下去一个呵欠,“但我记得你说过,梦就是灵魂在身体进入睡眠状态以后的活动,所以没有灵魂的摆渡人不会做梦。你是个鬼魂,也就是说你就是梦本身,怎么还会做梦?”

“理论上确实是这样的。”关于这件事,其实赵吏也是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但我确实做梦了。在梦里,我离开了黄泉,一直在逃跑,在好多地方之间来回转移,好像在躲什么东西。梦里还有另一个人一直陪在我身边,他在引导我逃往每一个地方。”

“谁啊?男的女的?”冬青突然坐起来,原本惺忪的睡眼直勾勾瞪着他。

“忘了。跟你说了是梦,梦不就是这样,醒了就忘了。”赵吏耸耸肩,“重点是,醒来以后,我是谁,我经历过什么,要怎么离开黄泉,我就全都想起来了。很神奇,感觉就像是有人把记忆帮我找回来了。”

夏冬青慢慢躺回被窝里,若有所思地看着赵吏。

“然后你就回来了。真是个好梦。”他轻声说,眼角不易察觉地浮出极浅淡的笑纹。“希望我也能做个好梦。”

的确是个好梦。赵吏想,注视着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的夏冬青。刚刚他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唯独有一点,赵吏确实没有坦诚,也无法坦诚。

冬青是他的梦中之人。这一点,他没有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午后蜜一样的阳光落在他床角,赵吏心有余悸地躲远了点。在确认冬青已经睡熟后,他抬起手,轻轻贴在冬青细微颤动的双眼之上,集中精力感受他灵魂的律动,与自己的灵魂慢慢同步,随后,他进入夏冬青的梦境,一如此前的每一夜。


和之前几次一样,冬青的梦境总是开始于一间装修风格略显陈旧,但十分舒适温馨的民居,这是他五岁之前与父母和妹妹居住的家。虽然现实中这房子几度易主,早就完全变了样子,而冬青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是完全看不见的,赵吏当年为了彻底消去那场车祸给小孩留下的阴影,又连带着把这段记忆也差不多抹了个干净,因此夏冬青本人在清醒时对这间屋子的陈设是完全没有记忆的,但他仍会在梦中时常返回这里,只是自己完全意识不到罢了。

“冬青,是我,我是赵吏。”赵吏弯腰对躲在餐桌下面的小男孩伸出手,“你忘记了吗?我是你的好朋友呀,我们上次一起去游乐园了,玩了好久旋转木马。”

“我知道你是赵吏。”小冬青撅起嘴,“你有黑魔法,让旋转木马转得特别快,最后旋转木马都转散架了,害得我们被游乐园赶出去了。”

赵吏有些尴尬。昨天梦里小孩骑在木马上明明高兴得很,一直求着他再转快一点,赵吏也没想到这梦里的旋转木马还这么遵守物理学定律,一个得意没收住把木马转散架了。

“那我今天带你去动物园,去看狮子和熊猫好不好?”他蹲下身尝试靠近小冬青,不过人家根本不领情,还往里挪了挪。

“我不要跟你走。你那么凶,我爸爸对我从来没有那么凶过。”

我也没想当你的爹。赵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捏着嗓子发出自己所能做到最甜美的,夏冬青清醒时听了会直接吐出来的声音:“我对你怎么凶啦?我不是一直都这么跟你讲话的吗?”

“你有!刚才你就冲我大吼大叫,跟我抢刀子,还说你馋我身子好久了,你肯定是妖怪,骗我出去就是为了吃掉我!”小冬青大声控诉道,嫌坐着不够有气势,直接在桌子底下站了起来。好在这里是梦,随着冬青站起身,桌子也长高了,没让他的头在梦里也被撞个包。

“你根本都不听我说话!我不想要那把刀,那把刀好冰,拿着它我好害怕的,但是刀黏在我手上,怎么都甩不掉!”

赵吏愣住了,好一会哑口无言地蹲在桌子旁,低头看着自己不住颤抖的双手。没听到回话,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男孩却突然像个憋了的气球似的坐回地上,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听到小声的抽泣,赵吏才回过神来,看着小冬青缩在角落里擦眼抹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叹了口气,往前爬了几步也钻到桌子底下,把小孩拽过来一把抱进怀里,让他发烫的脸颊紧贴着自己胸口,轻轻拍着他后背。

“别哭了,那都是梦,冬青,你做了个梦,梦到了不好的事情。现在你已经醒了,别怕。”他低头在小冬青耳边轻声说。

“对不起。”小冬青窝在他怀里哑着嗓子说,湿漉漉的小脸贴在赵吏脖子上,痒痒的,热热的,“是不是因为我对你开枪了?你被枪打中了,肯定很疼很疼,疼得消失掉了。我做了坏事,做坏事就要受惩罚。”

“那也是梦。”赵吏说,细细擦去他脸上未干的泪水,感觉自己的心比被猎鬼枪打中那一瞬间还疼,“你想想,我如果被枪打中了,肯定就死掉了,怎么还会在这里跟你讲话呢?你不会再梦见类似的事情了,我保证,以后你只会做好梦,只会梦见高兴、幸福的事。”

又哄了好一会,小冬青才不哭了。赵吏说带他去找其他小朋友踢足球,去儿童公园滑滑梯荡秋千,去超市买玩具买零食,去喂鸽子,去划船,小孩都不想去,只是像只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着赵吏,跟他一起躲在黑黢黢的桌子底下。

“那你想干什么?你想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真的想干什么都可以吗?”小冬青眨着红得跟小兔子似的眼睛,抿着嘴看起来颇为惴惴不安。

赵吏点点头。现在就是冬青说想要天上的月亮,他觉得自己都得想办法把昆仑打下来。

好在小冬青不想要月亮,也不想要星星,甚至连儿童套餐里最罕见的玩具都不想要。他想要的东西总是很简单,也很容易满足,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

“那你亲亲我。你亲我一下就是不生气了。”

“我没有对你生气,冬青。”赵吏耐心地说,“但是刀子真的很危险,会伤到你的,所以你不能玩刀,知道吗?你如果受伤了,哪怕只是破一个小口子,我都会很难过的。”

“你还是生气。”小孩别过脸有些失望地小声说,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襟,“我每次做错事,爸爸妈妈也说不生我气了,但我知道他们其实还是生气的,只是在安慰我,因为我看不见。只有他们愿意亲我了,才是真的不生气了。”

赵吏有些惊讶。他知道冬青是个很敏锐的人,对人的情绪共情能力也很强,所以才会那么自觉自愿地把自己陷入各种麻烦,但没想到他年纪这么小,甚至还没有恢复视力的时候就已经对父母极其细微的感情捕捉得如此具体。他又想起冬青因为特殊的眼睛,年幼时在孤儿院几乎完全没有朋友,每天都被同伴孤立,有时还会被年纪大的孩子欺负,一时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那时候时不时躲在暗处看乐子的自己一枪崩了。

然而跨时空执法是不可行的,哪怕执法的对象是自己,所以欠的债只能从现在开始一点一点还。倒不是说他不乐意还,赵吏乐意的很,就是问他要倾家荡产也还不起的高利贷,他也巴不得签个卖身契把自己卖给夏冬青——当然,前提是人家愿意收。大的那位。

看着怀里的小孩一脸别扭的委屈,赵吏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又笑。他把小冬青转过来,温柔而郑重地捧着他的脸,在两只眼睛的眼睑上分别轻吻了一下,像留下了一个签名。

“好啦,我亲完了,亲了两下,就是不仅不生气,还非常非常喜欢冬青的意思。这下放心了吧?”

小冬青摸摸眼睑,好像在检查落在那里的两个吻。还带点婴儿肥的小脸终于又亮起来,他像躺在草地上滚得满头满身都是花瓣和草屑一样高兴,像吃了一肚子干脆面棉花糖冰激凌也不用担心被父母批评一样高兴,像被赵吏抱着坐在高高的旋转木马上,仿佛马上就要飞起来时一样高兴。

像之前的在每一个梦里一样高兴。

他直起身子,伸出手,两条藕节似的小胳膊搂住赵吏脖子。赵吏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脸颊上被响亮地亲了一口。

“我也爱赵吏。”小冬青亲昵地窝在他怀里,又真诚又骄傲地说:“非常非常爱。

惨了。我完蛋了,没救了。赵吏一手环着叽叽喳喳央他去海边堆沙堡的夏冬青,闷声应着,另一手捂着脸。虽然知道冬青醒来之后并不会记得这个梦,他还是感觉自己从脖子到耳朵都蒸熟了一样发烫。一千多年的记忆找回来的部分中还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竟然是因为被一个小屁孩亲了下脸。

没办法,谁让这个小屁孩长大了,也是他非常非常爱的那个人呢。


【TBC】


一点不算彩蛋的彩蛋:明清时赵吏的辖区不在江苏 黛玉不是他度的 他只当宝黛是小说

下一章回归冬青视角 赵吏视角写起来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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