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yr

不要给我的老文点赞 感谢
补档见afd同名id或wland(wid.89438)

【吏青】清醒梦 Ch.7


夏冬青取出销魂刀的那一刻,赵吏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只是夸张的说法,血液是不会完全凝固的,更何况现在的他只是个灵魂,根本不存在“血液”一说。

在此之前,赵吏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冬青能够从自己的“死亡”给他留下的阴影中走出,想象冬青会发很大的脾气,像只兔子似的红着眼,用所知为数不多的脏话来咒骂他;想象冬青会一股脑抛出一大串问题,用没什么杀伤力的威胁强迫赵吏必须回答;想象他们终于能对彼此敞开心扉,冬青终于能像以前那样,用赵吏最喜欢的方式笑着叫出他的名字。

他甚至有点沾沾自喜,又有点惴惴不安地想过,等到这一刻,他会告诉冬青,他爱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在拥有灵魂之前,他已经在用大脑、用心去爱他,所以他才会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灵魂,用它去爱人,去感受爱。

——也正是因为他有了灵魂,他与冬青才得以从宿命中解脱,拥有真正的人生。

然而,在赵吏无数种或生动或肉麻的想象中,没有一种预见到了眼下的情况。在刚刚过去的十分钟里,夏冬青的情绪和思维都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他迅速由自我怀疑引发的混乱中镇定下来,并且推翻了之前坚持的想法,完全接受了眼前的赵吏是被泰山府君归还的灵魂,而不是存在于他想象之中的幻觉。

“赵吏。”夏冬青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双眼注视着他,目不转睛,“真的是你。”

他站起身,向赵吏伸出手,掌心虚虚地贴了贴赵吏的脸颊。

灵魂是感受不到温度的,但冬青留在他身体里的灵魂碎片却能够认出自己曾经的来处,感受到面前这个曾经承受过巨大的痛苦使自己魂魄分离,而现在又用无比温柔的眼神望着他的人在向他靠近。

突然的亲近让赵吏的灵魂感受到欣喜和兴奋,暖融融的,但随之心头翻涌而上的就是难以忽视的不安。

“是我。冬青,我真的回来了。”他试探性地说,“我不是你的幻觉,你相信我。”

“我知道啊。”夏冬青眉眼间漾出一点笑意来,但却反而让神情显得有些悲伤,“我早该相信的,在你刚刚出现的那天就该相信你。我一直都在想,泰山府君祭没有失败,既然蚩尤的灵魂被带走了,应该有一个灵魂相应回归——不是丰臣秀吉,那就只能是你。幸好你有灵魂。”他喃喃道:“幸好你有灵魂,所以才能回来。”

接着夏冬青忽然快乐地扬起笑容,好像屋子里刚炸开了一朵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的烟花,绚烂的烟火照亮了他的脸。“我想到了,赵吏,你在这里等我,哪也别去,一步也不准动!”说着就他就哒哒跑出房间,“我去找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一天天的一副未亡人守寡的样,见到我才偶尔有点高兴样子。赵吏想。说不定我们……也不是没可能?

玄女留下的那面镜子多少对赵吏也有影响,搞得他刚才整个人都不大正常,一个没控制住竟然哭了。不过这么一哭,倒是好像把夏冬青那个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一样的死脑筋给通开了,也是赵吏始料未及的结果。

然而夏冬青大落大起的情绪还是让赵吏觉得不安。从冬青出生、失去父母,一个小孩跌跌撞撞长大,直到即将毕业时来到444号便利店,以及此后发生的一切,赵吏注视了他太多年,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比起眼前夏冬青的语言和行动,赵吏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几乎没有犹豫,赵吏便使用了灵力去感知夏冬青的所作所为,发现他正在自己的房间,打开了保险柜。

赵吏房间里保险柜的密码冬青和娅都知道,赵吏当时还施了咒,确保有他们三人以外的任何人在场时都无法打开保险柜。这么做只是保险起见,赵吏那些真正秘不能示人和用来保命的家伙从来都是随身携带的,保险柜里存放的都是一些他从冥界顺回来,或是从逃逸的鬼魂那缴获但没上缴的道具。反正冥界的行政效率和能力一贯低下,只要不做的太过分,少个仨瓜俩枣根本没人注意,何况这些东西放在冥界也是浪费,留在赵吏自己手里说不定哪天还能发挥点作用。

这里面能有什么冬青用得着的东西?赵吏有些困惑,但本能的不安却加强了,如同半夜敲响的钟摆,一下一下撞击着赵吏的心,仿佛在提醒他什么。作为鬼魂的方便之处就是物理上的阻隔再不能限制他,因此赵吏直接穿过几个间隔房间的墙壁,来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他就看到夏冬青从保险柜里取出销魂刀,试图将刀从鞘里拔出。

当年林志文自冥界出逃人间,偷出了这把刀,打算在阻止弟弟林志武再次行凶之后用此刀自裁。然而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林志文与林志武缠斗之时,二十年前被林志武杀死的王艳的鬼魂突然现身,用销魂刀了结了林志武的灵魂。林志武阳寿未尽,便让哥哥志文的灵魂进入了自己的身躯,用自己的身体“复活”,代替自己生活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赵吏领悟了夏冬青的意图,只感觉整个人如坠深海,冰冷咸涩的海水瞬间从每一个孔窍涌入体内,让他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心脏因为巨大的压强差而将要爆开。

马上把刀放回去!”在想通一切关节的瞬间,他本能地吼道,但声音随即又经过一个滑稽的降调转为和缓:“你千万别做傻事,冬青。你知道的,销魂刀出鞘,必吃一个灵魂,这种吞噬不仅是瞬间终结你眼下的这一世,你的灵魂也会被就此销毁,不复存在。”

销魂刀在志文志武事件后再度被赵吏收回,他在销魂刀上附了灵力,使鬼魂无法触碰那把刀,以防类似事故重现,活人要拔刀还是能拔得出来,只是要多花些力气,以免误伤。原本是一劳永逸的万全之策,再不会有鬼魂因为销魂刀被意外抹杀,给赵吏增添更多写报告的工作量,如今却反而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己成了鬼魂,甚至无法强行夺刀。

夏冬青闻声转过身来时,神色出现了瞬间的动摇。但如果赵吏说什么他就照做什么,夏冬青也就不是夏冬青了。

“我不是要对你用销魂刀,赵吏,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夏冬青望过来的双眼眼神闪烁——他的眼睛一直这么亮吗?赵吏一片空白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不合时宜的想法,之后再回想这一刻时他才意识到,那时候夏冬青的眼中满盈泪水。

“再也不会了。”

“夏冬青老子今天跟你把话说清楚,我不要你的身体!你要是敢拿那把刀捅你自己,我就——”

赵吏一时语塞。

夏冬青要是自杀了,他就打进冥府抢人,反正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他要是跳海了,赵吏也能找去殷墟,那地方虽然古老神秘,但每年都有鲛人上岸实现宿主的愿望,因此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惟独夏冬青若是用销魂刀抹了脖子,肉体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灵魂却会被吞噬,再无一丝踪影可循。

“我知道,我这身体瘦得跟豆芽菜一样,一点肌肉都没有,你看不上,影响你以后呲妞。”夏冬青的语气诚恳得像是在安慰他,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但我看你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嘛,不然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要有办法,早给自己搞个身体回来了,干嘛还要赖在我这。”

剧烈的心跳声敲击着赵吏的鼓膜。灵魂还会有心跳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此刻他的耳畔传来沉闷的、有节奏的撞击声,一下一下,仿佛来自宇宙深处,让他整个人都被撞击得颤抖起来。

“冬青,求你别这么对你自己。”赵吏喃喃道,声音苦涩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别这么对我。”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很熟悉,自信,镇定,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尽藏于他的掌心:“你好像一向觉得,你能控制一切,欺骗一切,得到一切。你觉得自己看清了人性,你能够将任何一个人类引入你的圈套之中,什么都可以作为你的一步暗棋,一张底牌。所以你利用冬青对你的信任,让他使用蚩尤的力量帮你寻找豪姬,为阿春复仇,即使你知道这样会加速蚩尤的苏醒,但你不在乎,你觉得你能控制蚩尤,你甚至可以言之凿凿,宣称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要是不找到豪姬,你怎么能够利用她的献祭,在泰山神眼皮子底下,在冬青面前偷梁换柱?”

那个声音贴在他耳畔冷笑着,毫不掩饰讽刺的意味,此刻赵吏迟钝地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如果你真有这么聪明,真有那么滴水不漏,机关算计,为什么连让冬青把刀放下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到?”

一瞬间,许多念头越过赵吏的脑海:刚才干嘛要一时气急,跟夏冬青争辩自己到底是不是灵魂?当年何必要多此一举留下销魂刀,还自以为处置妥当万无一失?他一向自负能言善辩颠倒黑白,怎么都想不出能让冬青把刀放下的说辞?连“现相法”这样精巧的法术他都能运用自如,怎么就没想着学一下隔空取物这种略有些道行的道士都会的基本法?

种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汇集在一起,最终纠结成一个问题,仿佛有人用拖把蘸着浓墨,一笔一划地甩在赵吏比报纸版面中间的广告专栏还杂乱的想法之上——

泰山府君祭上对赵吏扣动扳机的夏冬青,在想什么?

“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总是我呢。当年444号便利店被拆毁时是这样,后来泰山府君祭也是,我总是那个被排除在外的人、被留下来的人。不过现在好了,我终于不用再欠你什么东西了。”夏冬青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冬青的笑很好看,好看到他每次对赵吏笑起来时,赵吏都会觉得,天上闪闪发光的银河被全部变成了蜜酒,从天际洒下,星光淋得他浑身湿透。即使只是想起那样的笑容,赵吏都会无可避免地再醉一回,醉得鞋子里能倒出一个星系,彗星从一只耳朵钻进去又从另一只耳朵钻出来,呼出的酒气都是绚丽的星云。

赵吏,再见。”夏冬青笑着说。

再你妈的见,想都别想。还学老子说话,版权费付了吗?

赵吏咬牙切齿地收拢包裹着自身灵魂的灵力,向夏冬青撞过去,在灵魂即将接触到夏冬青身体的那一刻,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生者的身体都自有阳气护体,天然排斥阴邪之物,因此普通鬼魂未经身体主人允许强行附身,便会感受到火焰灼烧般的剧痛。只有厉鬼,或者怨念尤为深重、即将堕为厉鬼的鬼魂才能承受那种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强行夺取他人身体的控制权,否则强大如蚩尤的灵魂,也只能在冬青的灵魂陷入迷失或衰弱的状态时控制他的身体。但事到如今,赵吏别无善法,只能赌一把——他的灵魂是依附于冬青的灵魂碎片生成的,之前赵吏只以为这就是他附身冬青时后者没有太明显不适感的原因,但现在想来,这一点同样可能使得冬青的灵魂非但不把他视作侵入者、需要排斥的对象,反而是将他看做自己遗失已久的一部分,而予以接纳。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的灵魂进入夏冬青的身体就不存在“附身”一说,而是灵魂的回归。

就算不成功,这厉火烧身,他也是活该受着。

再睁开眼时,赵吏的眼前已经是夏冬青的视野。没有火焰灼烧的感觉,不如说,没有任何不适,非要说有什么感觉,赵吏只感受到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充实着他的灵魂。

销魂刀的刀鞘已经开始松动,几乎能从刀鞘的缝隙间感受到无形的刀刃散发的刺骨寒意,赵吏迅速着手控制夏冬青的身体,试图张开他的右手。从冬青身上驱鬼他干的多了,自己做鬼上他的身却是新手。不同于上次借助夏冬青的身体触摸和闻嗅芍药时的自然,现在仍然是冬青的灵魂在掌控这具躯体,并且或许是感受到了赵吏的干扰,夏冬青不仅没有松开握着刀柄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赵吏,你从我身体里滚出去!”夏冬青怒吼道,声音终于不复那种临终关怀一样的温和。赵吏感觉到他的体温正在升高,脸颊滚烫,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你这样我会误伤你的!”

“那你他妈就把刀放下!你不是上赶着要把身体让给我吗?那正好,我还就告诉你了,我馋你身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今天进来了就一辈子不走了!”赵吏毫不示弱地吼回去,“将来你命数尽了,看我哪个倒霉前同事来收你,咱俩就给他来个双倍业绩买一送二,也算共事多年聊表谢意。你也别跟我扯什么你欠我我欠你的,夏冬青你欠我的多了去了这辈子还不完的下辈子再接再厉吧,你大爷我奉陪到底!”

他们两个现在都在夏冬青身体里,同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一会青涩一会低沉,共同点是都在用愤怒演示恐惧,而夏冬青的身体也因为两个不同的灵魂正在争夺控制权而左右摇晃,几次差点摔倒,看起来就像自己在与自己扭打。

“谁跟你下辈子,赵吏,你、你、你他妈的王八蛋,只会骗人的狗东西,你简直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贼喊捉贼!”夏冬青咬牙切齿。仿佛火上浇油一般,赵吏一通嘴炮输出不仅没让夏冬青松开右手,反而连左手也握上了刀鞘。“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会胡说八道!”

“我知道,让你一枪崩了我给你伤害很大,但当时那种情况我别无选择啊,你必须送走最后一个灵魂才能解除跟我的契约,复活为人,让蚩尤成为多出来的灵魂——我总不能让你朝娅开枪吧!”

夏冬青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双手分别紧握着销魂刀的刀柄和刀鞘,只能用袖口胡乱蹭着眼睛,擦去不知道是谁流下的泪水。

“冬青,我错了,我白活一千多年做的全是错事,所以才会自己眼睛瞎了又连累你两辈子,但是冬青,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行吗?只要能做到,我能为你做任何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除了这件事。我不能——我再也不能——”

赵吏的话被难以抑制的一阵咳嗽打断,再次开口时,夏冬青已经掌握了话语权:“赵吏,蚩尤的灵魂已经不在了,我的灵魂覆灭不会导致世界毁灭,不会引发冥界与昆仑的冲突,甚至都不至于给邻居给警察添麻烦,因为我死以后,法律意义上夏冬青还活着。至于‘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人能回答。”

夏冬青的声音很冷静,但与他灵魂紧靠在一起的赵吏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极端的冷静之下掩盖的绝望,因为这绝望同样来自赵吏的心。

我活到今天的唯一原因是,我的生命,我现在的生活,是你的牺牲换来的。所以,不管它让我多么痛苦,多么无法忍受,我都必须忍受——但现在不用了。”

熟悉的感觉将赵吏瞬间拉回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一路油门踩到底赶到跨海大桥的桥头,慌乱得几乎是用身体撞开车门,滚下车,与正站在护栏外的夏冬青四目相对。

那个时候,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冬青纵身一跃落入海中,海水自口鼻涌入肺部的尖锐酸痛感和窒息的痛苦通过契约被同步到赵吏身上,他徒劳地跪在原地,在巨大的痛楚中挣扎和抽搐——

不能眼睁睁地失去他。赵吏想。再也不能失去了。

“冬青,你和我相识两世,因果轮回,自有其终结之时,你如果真要如此,我不拦你,只要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忽然放平缓声音,同时开始尝试控制夏冬青的双腿站稳,一条腿略微向后撤。

其实赵吏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要跟夏冬青抢刀,而是要中断他的自杀行为。眼下夏冬青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双手,对身体其它部分的掌控自然就放松了。意识到这一点的赵吏不再犹豫,瞬间便做出了决定。

“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如果不能告诉你,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赵吏集中精神,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要出现丝毫波澜。两人的灵魂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又重叠在一起,因此情绪很容易受到彼此影响。房间里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只有夏冬青精疲力尽的喘息声。

“你说吧。”夏冬青终究还是心软了。

“泰山府君祭上,我被猎鬼枪击中,身体当时就完全消失了。”赵吏聚精会神地控制着身体略微放低重心,上半身小幅前倾,“但我最终还能够返回人世,是因为——”

与此同时,夏冬青的身体突然发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突然向前冲刺,直撞向对面的落地窗。

另一个声音自赵吏的灵魂中响起,听起来很熟悉,平和,沉重,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可以舍弃:

大愿师帝揭婆,弟子愚迷,往色生心,已决随生死流,入大爱河,自取沉沦,不求解脱。往昔所造诸恶业,弟子悉皆忏悔,惟余一事相求:今我二人相争倒地,弟子首寤即缘续,冬青首寤即缘止,因缘若何,仰乞世尊,以无边心裁之。不肖弟子赵吏拜上。

“咚”的一声闷响,夏冬青的头撞上钢化玻璃,整个人身子一软,晕倒在窗边。

租房之前,领他们看房的房东曾向他们着重介绍过别墅的窗户,每一面都采光绝佳,装有目前最先进的钢化玻璃,透明度高,非常结实安全,防刮防爆又防弹,赵吏和夏冬青经亲身测试证实,也防不撞南墙不回头。


赵吏睁开眼——准确的说,他的灵魂睁开眼。

撞上玻璃受到冲击之前,赵吏下意识展开了灵力封住冬青的知觉,现在冬青的灵魂已经在他的保护中暂时陷入了沉睡,而身体尽管处于晕厥状态,仍然在尽职尽责地反馈着疼痛和晕眩,赵吏感觉像是脑袋被撞破了个窟窿,已经搅拌匀和了的脑浆直接从窟窿里冒出来。

好像撞太狠了。这小身板这么不结实,可别撞出个好歹来。赵吏捂着疼到裂开的脑袋,龇牙咧嘴眼冒金星,瞥见旁边冬青毫无防备地贴着他的灵魂,感觉心像刚出炉的蛋挞一样陷下去又烫又甜的一块。忍着剧痛和强烈的恶心,赵吏匀出灵力给夏冬青的身体治伤,见正主睡得正香,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终于紧紧地抱住了冬青的灵魂。

如同冬日里泡温泉,雪花还没落下,就在水面上漂浮的棉花糖般的白雾里融化了,连空气都带着一股甜味,诱惑他完全沉入水中,更紧密地被这种平和、舒适的温暖所包裹,与之融为一体——

赵吏叹了口气,怀里抱着冬青暖融融睡成一团的灵魂,一时有些神思朦胧。

夏冬青的身体,他怎么可能会“看不上”。赵吏的灵魂日思夜想,渴望着这具身躯,更渴望着被他的灵魂接纳,如同颠沛远行,精疲力尽的旅客渴望一个梦乡。

直到感觉头部的疼痛和晕眩已经缓和为冬青可以忍受的程度,赵吏才从他的身体中抽离灵魂。从外面看夏冬青的撞伤更严重,额头肿起挺夸张的一块,赵吏心疼地摸了摸,又从所剩的灵力中挤出来大半,仅保留所需最低限度的灵力。连日使用现相法消耗了不少灵力,再加上刚才被无疾镜中的镜灵攻击,饶是赵吏一向自负游刃有余,也终于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收回刀上附着的灵力,赵吏终于能以灵魂的形态触碰到销魂刀。夏冬青人虽然已经昏迷,但手上的力气却是半分也没有放松,赵吏费了不少力气才从夏冬青手里拽出刀,又给刀鞘上了三道紧束咒,这下就是吃饱喝足的玄女亲自动手不费点功夫都拔不出来刀,但赵吏仍然觉得不保险。正寻思着如何彻底清除这个隐患,一阵电话铃声自旁边的书案上传来,他飘到桌前,是夏冬青的手机在响,估计是刚才开保险柜前顺手放在这里的,屏幕上“虹医生”三个字一闪一闪。

般若?她怎么会和冬青有联系?

赵吏略一思索,想起前天夏冬青在他的房间里找遗书时,好像确实有看到他在翻名片,可能是自己之前不小心把虹医生的名片也混进了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又被冬青找到了。

过去的记忆赵吏也算找回了十之六七,虽不可能将一千年中自己经历的所有事都巨细无遗地记清楚,但那些对他产生重大影响的事如今基本都能回想起来。第一次接触虹医生时他才刚服下鬼丹,只觉得心中没由来的不快,但考虑到虹医生履历清白,并没有与恶鬼求缠不清的记录,治疗创伤失忆又在业界十分知名,赵吏也就没多想,只当她可能长得像某个让他一度耿耿于怀但如今已经遗忘的前女友。然而随着赵吏的灵魂逐渐生长,过往刻骨铭心的记忆也逐一复苏,他很快就记起了冬青上一世与自己的过往,自然也就记起了般若。

上一世的般若趁自己不在,将阿金的灵魂交给了其他鬼差,送入轮回,与他就此失散。那时赵吏对她确实心怀怨怼,甚至一度起过彻底烧毁那把他亲手修好的箜篌,诛般若、泄私愤的恶念,但想到如此便让阿金的眼睛见了这等暴戾恣睢之事,便勉强打消念头,只将箜篌转手卖掉。一代名伶白牡丹的爱物,自然也是卖出了一时名声大噪的高价,所得金银赵吏分文未取,以阿金的名义全部捐献抗日。至于箜篌般若的下落,他也很快抛诸脑后,一如阿金的姓名与这段过往,只记得自己这双眼睛要用心爱护,随身的破旧木盒绝不能丢失。

时光流转,七十年后,冬青又回到他身边,而赵吏亦再一次无可避免地对他生出了不可解的执念,却又更多一分旖旎缠绵的妄念。再想起这段前尘往事,只觉“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颇有一种美梦将觉般惴惴不安的欢欣,对般若耿耿于怀的怨望,倒也完全放下了。

然而此时此刻,再看见这个名字,赵吏只觉得心中一紧。般若总是出现得如此凑巧,上一世是在自己以为找到了能够治好阿金的方法时,这一世又是在自己刚刚阻止了冬青自杀时。

如同一种提醒。提醒他注定会失去冬青。

灵魂能够无视任何物理阻隔,他们同样可以将自身存在压缩到电子大小,与电信号一同运动,这是灵魂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最快捷的办法,也是赵吏现在在做的事:他钻进了夏冬青的手机,带着一把销魂刀。大约52纳秒后,他将出现在虹医生的办公室。

在这52纳秒中,赵吏脑海中短暂出现过用销魂刀斩去般若的灵魂以绝后患的念头,但随后他就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未免刻舟求剑,太过荒诞。阿金为赵吏的执念所困,未华而欲求实,未结因而欲求缘,本就是勉力不来的。失去阿金是般若的责任,也与般若无关,原是赵吏一人的业障,却累及夏冬青两世:若不是阿金把一片魂给了他,冬青的灵魂也不至于存在缺口,以致能够容纳额外的灵魂,因此被冥王阿茶选为蚩尤灵魂的备选容器,又派赵吏前去看护,有了这一世的痴缠。

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贼喊捉贼,冬青说的一点没错,从来都是赵吏理亏。原本就是赵吏亏欠他太多,这辈子都还不完的。

所以,冬青。即将抵达终点的前一瞬,赵吏闭上眼,默想道。

你的灵魂,你的眼睛,以及你的生活,欠你的,我全部都会努力去还的。求你别放弃我。

可能会多还你一点,但我保证,不会多很多,也就多一点点。只是因为,下辈子我还想见到你。

要是你暂时不想见我,下下辈子也行。



【TBC】



赵吏:不知道为什么 要杀掉这个女人的冲动好像刻进了我的DNA

赵吏上身以后 冬青一直不愿意放手 是怕刀鞘松开误伤赵吏 所以他双手持刀不是在拔刀 而是在把刀往里怼 但是赵吏上身后太着急了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本文第一阶段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鼓掌) 

总结一下:冬青白撞一个包 赵吏又添一笔账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解决😅




评论(15)

热度(60)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